浦江,与家乡近在咫尺,却一再错过。
早就知道浦江富有——以大口盆为标志的“上山文化”,将史前文明在河姆渡文化的基础上上溯了3000年,这里还有受着传统文化熏染的浦江书画,但我要说的富有,却与一桩看似平常的小事有关。今年初春,浦江来自普通农家的三名儿童一同走失,在失联的漫长而又短暂的三天三夜里,除政府积极组织搜救以外,上万民众自发参与组成数十支义务救援队,当地农户及社会各界无偿提供各种设备,政府和百姓共同诠释了对生命的尊重。我猛然意识到,搜救当中那股来自民间的力量源自浦江人身上世世代代的淳朴民风,这民风拒绝了人们之间的冷漠和伪善,给世间注入了善良真诚的暖流。
这件事发生后,我不由生发了尽快到浦江去看看、走一走的念头。于是,一个云淡风轻的秋日,我约上了几位好友,一同造访了浦江。
作为诗人,我首先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建设中的月泉书院。元代初年创立于此的月泉吟社,是古代诗坛上很有影响的一个诗社,它是元初人数最多、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遗民诗社;其传世的集子《月泉吟社诗》,是现存最早的一部诗社总集。月泉,“月盈水涨,月亏水消”,历代的文人骚客,都被这月这水,撩拨得诗绪和情思洞开。据说月泉书院这块土地曾经被出让,政府在接到当地文人雅士的公开信后,果断中止了土地拍卖,退还了出让金,并决定重修月泉书院遗址,再现其风貌。
这次浦江之行,恰逢“翠湖纳凉诗会”的决赛,夜色初上,便赶到翠湖。
月色下的翠湖,水面倒映着彩虹桥的流光溢彩,时而幽暗时而粼粼的涟漪,像是被弹拨着的班卓琴的琴弦。我虽是评委,却更像听众,被舞台上那些“草根朗诵家”的声音感动着。他们当中有小学生,也有古稀老人,诗作有自己写的,有老师写的,还有家人写的。他们用质朴的诗行和盎然的诗情述说着几年间浦江环境翻天覆地的变化,用真挚的感情表达了对浦江的热爱。据当地人介绍,几年前的翠湖充斥着全市的垃圾,浦江政府“权为民所用”的信念和“五水共治”的壮举,成就了今日的翠湖碧波。
当我听到那一首首饱含深情的诗作,当我发现自己身后站立着上千名诗歌爱好者,我庆幸自己能踏上浦江这方生长诗情画意的沃土,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那些诗歌,没有花哨的意象和技巧,有的只是浦江民众对生存环境的改变而发出的由衷赞美,这种来自内心的对家园的钟爱和自豪,却是离我渐行渐远的情愫。
有人说,旅行是为了找到回家的路。而对于我,旅行,只是离开一处无奈驻留的空间,离去是为了回归,回归心底里最向往的那处灵魂居所,那处诗意的、让生命得以安稳而自在地栖息的地方。浦江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离开那日,我们执意前往浦江书画文化的“鼻祖”礼张村。礼张村是浦江著名画家张书旗、张振铎、张世简的老家,这里依山傍水,极为秀美。穿行于青山、溪流、马头墙、古祠堂,仿佛置身在一幅水墨画中。在这里,家家的院墙和门楣上都挂满了书画作品,每进一户就能看到字画,村民世代耳濡目染的尽是墨香和色彩、线条。他们从田里回来,把手上和脚上的泥洗干净,拿起毛笔就能绘一幅丹青,写一幅书法。
人心向善、向美,才会自觉地追求文化的造诣,进而带动文明的提升。浦江人民的淳朴个性,与朝夕相伴的诗书画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离开浦江数日了,每到傍晚,我都思念浦江那一条条掩在暮色山林中的小路,它像藤蔓一样,触探着我那颗渐已干涸的江南心。我的耳畔也总会不时地传来翠湖边那一缕稚嫩的声音:
有一种情调,叫嵩溪
有一片花海,叫民生
有一个彩色魔法村,叫罗源
有一种幸福,叫我在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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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