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藏族小说家、导演万玛才旦根据自己同名小说改编、导演的藏语电影《塔洛》于12月9日开始在院线公映。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位具有惊人记忆力的孤独牧羊人塔洛,因进城办理身份证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该片获得包括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在内的多个国内外奖项,被称誉“描绘了一个孤独生命的肖像,他一无所有,即便如此,仍旧是至善至美的生命”。本版特约请万玛才旦撰文讲述自己与影像结缘的经历,并摘发《塔洛》小说的开头部分,从中,或可感受到小说与电影作为两种艺术表达方式的异同,以及作者极具特色的“极简主义”的创作风格。
塔洛平常都扎着根小辫子,那根小辫子总是在他的后脑勺上晃来晃去的,很扎眼。时间长了,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辫子”,甚至都忘了他原来叫什么名字。
年初,乡派出所的来村里登记换身份证,召集村民开大会,所长叫了半天“塔洛”也没人答应,就问村主任:“你们村里没有一个叫‘塔洛’的人吗?”
村主任想了想说:“我们村里好像没有这样一个人。”
所长严肃地说:“你不能说好像,你必须要确认你们村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村主任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就说:“如今我们村里有几百号人,我都记不大清了。”
所长看着他问:“那你是怎么当这个村主任的?”
村主任有些生气,说:“当村主任也不是让我去记住所有人的名字的,我的任务是带领全村人脱贫致富。再说我们村里的那些个婆娘们一个接一个地生,也不怕罚款什么的,光这两天就生了五六个,你说我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人的名字,好多都还没取名字呢。”
所长笑着说:“你作为村主任你就应该记住你们村里人的名字。”
村主任瞪着眼说:“那你能记住在你们派出所登记的所有人的名字吗?”
所长说:“这个不一样,你是一村之长。”
村主任说:“那你是一所之长。”
所长笑了,说:“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就把这个名字给划掉了,到时到城里不让住旅馆了可不要怪我啊。”
村主任也笑了,挥手让会计过来,问:“咱们村有个叫塔洛的人吗?”
会计是个中年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会计看见村主任和所长在等着他回答,就叫来了一社的社长。
会计问社长:“你知道咱们村有个叫塔洛的人吗?”
社长想了半天突然笑起来说:“有啊,怎么没有?就是小辫子啊!”
村主任和会计都笑了,说:“是,是,就是小辫子,塔洛就是小辫子,小辫子就是塔洛,都是一个人,你看差点都给忘了。”
所长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村主任赶紧解释说:“‘小辫子’是塔洛的外号,因为都叫惯了他的外号,把他的真名给忘了,你看这事情弄的。”
所长问:“那他人呢?”
村主任说:“噢,是这样的,他是个孤儿,也没人管,好多年前就承包了村里几户人家的羊,一个人到山上放羊去了。也不知是谁给起的这样一个外号,从他十几岁时我们就都这样叫了。”
所长说:“办身份证必须得本人来照相,你们得想办法把他叫来啊。”
村主任问:“今天照吗?”
所长说:“今天照不了,必须得到乡上指定的地方照。”
村主任说:“那我过两天想办法让他下山去乡上吧。”
(原载于《青海湖》201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