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了,起初是星星点点的凉,而后密密匝匝的,明晃晃的,似乎铺成一线银河,又渐次满溢,四散,向下滑落。天与地凉成一个透亮的琥珀,人在凉意里蠕动着,像一粒粒行走的小彩珠。
河边的小路,被流水牵引,讶异地向远方奔跑。夹岸的树,枝梢上干干净净,季节抹去了它们的身份,让人辨认不出它们各自的前身,喊不出它们的乳名,也想不出它们曾经的花容与叶貌。树们安分地站着,为数不多的寒鸟,裹挟着风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鸟儿偶尔的光顾,让树们颤动起来,或许是狂欢不已。鸟儿给这孤独的大地,带来了一些暖意。
风脱去了暖软、丝滑与温润,变得老态而焦躁,它时不时张开粗糙而冰凉的手,四处抓挠,与树纠缠,与云朵纠缠,与人纠缠。但它亘古未变的老套路,已豁了牙,没有多大的威慑力。人的外壳愈来愈厚实与精致,风最多让他们打个寒噤缩下脖颈,摇晃几下又挺直了,匆匆忙碌去了。
一层薄冰如绢,撒在湖面上,并且带着精细的花纹。雪如约而来,洋洋洒洒,有点经年未见的烈性。瞬间,眸子仿佛被擦亮,江山一片雪白。回忆起小时候用车运雪、用箩筐抬雪的喜悦,以及红脸蛋红鼻头的模样,如今,似乎已难以触摸到雪的丰腴,它清瘦了许多。
此时漫步于旷野,足以让人忘却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和斑驳,也足以让人的思绪远走。想象自己走向一个雪国,踩着琼花碎玉,走得很慢很慢。远处是一个被风雪半掩的毡房,挑帘而入,暖意扑面而来。此处适宜静修与冬眠,等着春天来叩门。
多想找个安静的角落,歇歇脚养养神补补气。蛙能找到温暖的土层,而我们又能去往哪里?
冬日,内敛而静穆。它多像一本线装的竹质典籍,呈现着季节的骨骼与灵魂。它,本身就是一个静修的好去处。走在它乳白冷艳的花蕊中,我们不再需要春日的朗诵,只需要默读。它让我们的气息向内回暖,让我们的思想向深处攀爬。
默读,是一种轻托下颌,目光平和,气定神闲的静美状态。此时,冬日的一切静谧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