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一路向西,飞越被誉为“蜀山之王”的贡嘎雪山,便到达了康定机场。这座海拔高达4280米、硬生生从大山顶端凿出来的机场,让整个甘孜藏族自治州与外面的联结由八九个小时的蜿蜒车程缩短到了区区半个多小时的空中里程,也让气温和氧气的骤降没有任何缓冲,使得鸡皮疙瘩和缺氧症状猝不及防地到来了。这便是高原为初来乍到的人们准备的最朴素的见面礼:即便怀着足够的敬畏之心来到高原,但仍旧让人觉得无力而渺小。
带着这样的忐忑心情和疲惫身体休整一夜之后,在清晨时分开始了真正的甘孜之行。然而这种忐忑的心情并不单纯,就好似孩子在好奇与恐惧之间的有趣转换。顶着头痛却舍不得睡,后背、后脑勺紧靠着车座椅,不歪头只斜着眼拼命地窥视着高原上的一切新鲜景色,抓着“海拔”这根绳索上下而行,一会攀上了某座不知名的积雪山头,一会滑到了绿树成荫的县道上。我也在这样快速的、反复的四季更迭中,突然透过这奇妙空间的裂隙看到了一幕绝景:几十甚至上百座白墙红檐的藏式民居星星点点地散落在相对高差近千米的山坡上,全部坐北朝南,依山而建,或三五成群,相互偎依;或远离群楼,孑然崖上,低处的民居掩映在绿树丛中,只露出红色的房檐;而高处的民居则藏匿于随风缓慢移动的云带之中,忽隐忽现。座座民居从河谷延伸至卡帕玛群峰脚下,随山势起伏迤逦连绵,从大金河谷层层叠叠向上攀缘。放眼望去,整个民居群好似镶嵌在了苍茫大山体内随后悬浮在天空之中,还零星地闪出金红火红的光,像极了宫崎骏画笔之下的“天空之城”。
这里就是位于丹巴县的甲居一村藏寨。2005年由《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组织的选美中国活动中,以甲居藏寨为代表的“丹巴藏寨”被评为“中国最美的六大乡村古镇”之首。甲居,藏语意思是“百户人家”,是最具嘉绒藏族风情的村寨之一,一户一寨。藏寨面积约5平方公里,有嘉绒藏居140余户。这里的“百户人家”莫非是天空之子,否则怎会在云雾之中度过黎明破晓到日落余晖的奇妙时光?
美妙绝伦的事物总是激起人心底的悸动,这种悸动除了催促肾上腺素的激生,更解放了内心深处最美好的遐想。从观景台继续随着汽车向上攀升,没多久就到了甲居一村藏寨的大门口,下车观之,已经再望不见刚才的群群民居,充满视野的是高大的寨门,这寨门将柏油路强行截断,转而连接着一条通向寨子深处的青石路。这道门仿佛将空间再次扭曲折叠,将现有的世界剥离出来。透过门向里望去,高壮的绿树将阳光层层遮挡,随即将光打散、折叠,再糅合成或明或暗的大小光晕,让门中的一切都变得温暖而模糊,仿佛一踏进这道时空之门,自己的灵魂就将被重新塑造并融入另一个世界。
这条青石小路大约3米宽,窄且无规律地向寨子里延伸着。越往里走光线越亮,抬头望去,原本遮天的树枝已不知不觉地向外打开,得使天色显露出来;低头看去,脚下的青石路竟然已经比几处民居的房顶还要高了,甚至连内院的桌椅都一览无遗,便连忙加快脚步、收回眼神,以免有偷窥之嫌。再向前走不远,终于可以真正进入藏寨民居的内部一睹真容了,我心中那些臆想是否能在其中找到答案?
甲居藏寨的建筑风格非常有特色,石头砌就的墙体、四角碉楼运用丰富而大胆的色彩,使铺满一个山坡的藏寨显得别具一格。同时,这里的每一座寨楼都是主人精心雕琢和呵护的艺术品,白色为主、红黑辅之的外墙每年春节之前都要仔细涂染,室内和细部的藏画更是美轮美奂。碉楼寨房一般为三层,也有四层的,一侧还配有厢房。但不论房屋和厢房如何建造,顶层外缘都环围着黄、黑、白三种色带,这是嘉绒藏寨的一大特征。寨楼前后,葱郁的庄稼、果木蕴藏着盎然生机;屋顶檐下,经幡经文、佛像佛龛标示着自己纯洁虔诚的信仰;梨花林间,白墙之后,丹巴美人等待着最动人的邂逅。
我所落脚的这所民居位于半山腰的地方,视野虽不及山顶之处,却少了云雾缭绕,使得眼前清晰。通过梯子登上最高层,约20平方米的缓台铺满玉米和辣椒,红黄之间,跳色鲜明,这才让我想起之前在远处所见的那金黄火红之光的来源。此时已临近中午,站在缓台向上下望去,几户人家已经开始准备午饭,袅袅炊烟笔直地升腾而起,汇入云雾之中,好似在为天空之城添砖加瓦。再向对面望去,一条不知名的山脉东西延展,被绿植覆盖得严严实实,山脉高处依旧被云带所环绕,我不禁一惊:这果然是在一场奇妙的穿梭空间的旅行,一小时之前我在寨子脚下望着云中的民居群神之向往,一小时之后我已身处天空之城。与此同时,对面的山中是否有着像我一样的人,在迫不及待地窥望着我脚下这片土地的秘密?想到这里,不禁会心一笑,幸福感充满心间,入寨之前的问题也迎刃而解,这里的“百户人家”的确是天空之子,而我们所生活城市也皆为天空之城。
(作者为本报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