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迁移”的逻辑

    【教科笔谈】

    气候变化影响物种生存。一些物种被迫告别世代生存的家园，饱受背井离乡之苦，踏上寻找新栖息地之路——如此悲情的故事或许会让人类感同身受，联想起宇宙、地球、国家或地区在或许并不遥远的未来可能面对的痛苦迁移。当发现一些被迫离乡的物种迁移无路、逃生无门时，人类尤其会生发怜悯之心，试图帮助陷入死亡困境的物种迁移到别处，获得继续在我们这个地球上生存的权力。按照这样的逻辑判断和推理，旨在协助某些陷入生存绝境的物种寻找一线生机的“辅助迁移”学说浸透了人类面对危局的道德、情操、坚毅和勇气，堪称没有办法的办法，或可算作是一位好先生出的好主意。

    主张用“辅助迁移”的方式保护濒危物种虽说是陈年旧话，但随着近年来气候变化速度的加快，科学家们不得不旧话重提。假若北极冰盖完全融化，把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北极熊装上轮船，送往不可能融化或尚未融化殆尽的南极，这种将一些可能遭到灭顶之灾的动物迁移到另外一个适合生存之地的想法，听起来似乎很符合逻辑。但它当年刚一出笼，就受到了环保人士的猛烈攻击。甚至不少科学家也认为，“辅助迁移”遵从的是一种过于朴素或者说过于肤浅的逻辑，与中国古代军事家推崇的“走为上策”的思路较为接近。但物种迁移并非《三国演义》中两员猛将的阵前厮杀，枪法不灵或体力不支者理当遵循“走为上”的思路策马离去。就物种迁移而言，“走为上”过于单一，人为制造的迁移对一些物种的前途命运而言极可能意味着悲剧。

    研究结果显示，与人类不得不放弃逐渐沙漠化的故土一样，不少物种不得不在气候变化加剧的背景下选择迁居。适者生存是大自然的法则，任何物种大体上都会顺应气候变化的潮流，通过搬家来适应环境，在迁徙中选择生存机遇。科学家们的研究结果表明，近60年来，全球变暖的进程一直在改变某些物种的命运。一些适应能力较强的物种不断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积极主动迁移，适应不断变化的气候环境。然而，物种的主动迁移并非没有代价，只是其影响和后果目前来看尚不清晰。科学家们看到，“辅助迁移”可能造成的生物入侵之类的后果将极其严重。比如北极熊南迁就被一些科学家认为必定会改变南极的生态环境，从而使一批南极物种成为受害者。

    科学家们列举的种种迁移风险并非危言耸听。迁移或可造就入侵者，而入侵者不仅威胁生态环境，而且还会带来引发疾病的新病原体，并影响当地居民的经济活动。还应当看到，“辅助迁移”过程中，被迁移的濒危物种可能无法适应新环境，依然摆脱不了灭绝的命运。即使他们在适应新环境中得以繁衍生息，他们在迁移过程中将面临何种遭遇？谁能保证“辅助迁移”不是对被迁移物种的伤害？被迁移到南极的北极熊还是北极熊吗？他们的外貌、性情、活动方式及与其他物种的关系将发生哪些改变？他们将如何守护自己的物种遗传基因？

    环保主义者支持“辅助迁移”，而反对“辅助迁移”的人士通常也是坚定的环保人士。这个现象似乎可以说明，“辅助迁移”之道深得人心，但却未必普遍适用。从本质上讲，“辅助迁移”表面上是拯救濒危物种的方式，但实际上它是逃避危机与矛盾并必然引发新的危机和矛盾。随着全球气候变化速度加快，众多物种需要用“辅助迁移”的方式来拯救。但是，在众多物种需要迁移的情势下，人是否也摆脱不了最终需要被迁移的厄运？逃离不是办法，面临沙漠化的城镇首先考虑的是治沙，而不是迁离。此外，科学家对未来的科学推测也完全可能是错的。被“辅助迁移”的物种或许可以完全适应未来气候巨变后的生态环境。物种可能具备科学家想象不到的适应能力，在时间这个神医的守护下，“顺其自然”或许比“辅助迁移”更管用。

    气候在变化，物种在迁徙，“辅助迁移”学说的再次兴起似乎在催促人们赶紧采取拯救濒危物种的行动。政府要有所作为，采取相应的措施，但不能盲目下达“辅助迁移”之类的行政命令。对待物种保护决策要慎之又慎。管理决策要建立在科学决策的基础之上，但任何科学决策终究是行政决定。与其盲目决策，不如耐心观察。“顺其自然”虽说有不作为之嫌，但却强于一纸“辅助迁移”的行政命令。我们必须承认，科学论断时常会被新的科学论断所颠覆。

    “辅助迁移”的思路符合逻辑，但它可能还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和论证。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实施“辅助迁移”的方法，辅助不是强迫，不是关进笼子，运送到千里之外，而是慢慢尝试为濒危物种提供更多的便利与选择。人类要学习在顺应自然与人定胜天的哲学观念之间寻找平衡。

    （本报记者 汪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