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腰岭的屋檐下

    【新新中国】

    小腰岭位于大连庄河市光明山镇小河沿村，乡民俗称小腰岭子屯。小腰岭山脉具备岭的连绵和高大，但看上去少有岭的笨重和粗放，有的是美不胜收的层峦叠嶂。到小腰岭时，那里连着下了几天雨，山岭洗得翠绿，极目远眺，小腰岭透着光鲜和神秘，在我眼里仿佛青春少女般的妩媚和任性，多像少女的小蛮腰啊。我脱口而出，以后这岭就叫小蛮腰岭吧！

    小腰岭原本有14户人家，后来逐渐减少，就剩下8户。去年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在城里当房地产老板的大连市民邹恒来到小腰岭子屯，心甘情愿地当起了农民。他是一位被称为“乡约计划”的行动的践行者。该计划是由关心新农村建设的专业人士发起的，旨在让有乡愁情结的退休人员、艺术家、大学生创业者自发组织起来，走进乡村，为新农村建设出力。

    邹恒承包了数十亩废弃的山林及农田，租赁了一幢农宅进行系列改造——将普通水井改造为自来水系统，下水经过二级处理再利用，依据高差和区位修建蓄水池和浇灌设施。他还建塘养鱼，散养了几十只家畜家禽，种植农科院的新品种蔬菜和果树，安装了4G宽带和村民共用。

    在有的人眼里，村庄已经死了。在邹恒的眼里，村庄只是过于贪睡，醒得迟一点而已。

    过惯了大都市繁华生活的邹恒，下决心来到寂寞的乡村，摆脱掉日复一日的繁杂事物，仿佛重启生命的按钮，让烦恼一点点地散发飘飞，重新和土地建立一种默契和联系，享受自己独有的生活，融入自然。小腰岭无尽的山峦，幽深的溪水，都成了他滋养心灵的温床。

    邹恒的到来，让寂静的村庄活泛起来。小腰岭子的村民对这个外来户一开始冷眼旁观，后来紧随着他，依靠着他，在他的带动下学会了上网，在家里淘宝，开微信小店，把乡村里绿色环保的农产品，卖到了山外的世界。

    在我们这些城里人的眼中，生活在乡村里的人家，似乎成了稀缺的风景。

    多年来的打工潮，掠走了小腰岭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心，他们奔波在乡村以外的天地，打工，求学，经商。如今的乡村已经不是过去的乡村，从乡村出走已经不再是因为贫穷，很大程度上是源自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想出去闯荡世界。那些都市里传说中的辉煌，衬托出了乡村的寂寞。他们走出来了，就回不去了，不是怕回到过去的苦日子，而是怕回到旧日的寂静之中，他们习惯了城里的喧嚣。留下的人，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在深绿色的乡村里，孤独地与无边的岁月作战，与寂寞对抗，更与思念对抗。

    顺着青纱帐环绕的乡间小路，跨过不时蹿出的小溪，拐来拐去就到了村主任家。村主任家可真热闹，院子里鸡鸣狗叫，牛用力地甩尾巴，羊也咩咩地叫着，大鹅横晃，如入无人之地。村主任家的屋檐下有两个窝，一个是燕窝，另一个是蜂窝，一左一右分布在大门的两侧，互相打量，却互不干扰，各自忙碌着。都说良禽择木，想来村主任家的风水一定不错，也或许是燕子和蜜蜂担心村主任的烦闷，特意在他家的屋檐下筑巢絮窝，谈情说爱，生儿育女，在他的屋檐下互相依恋和缠绵，给了他留下来的理由。

    曾经，村主任的孙子不相信爷爷说的什么燕子南飞后还会回来。后来，他偷偷地在一只小燕子的腿上系了一根细细的红绳，第二年春天，燕子回来时，腿上果然有根红绳，只是掉了颜色而已。

    对于相对封闭的乡村而言，失去年轻人算不上什么，在村主任眼里，他们只是暂时离开。他们都是放飞的风筝，哪怕飞得再高再远，那根细细的线依然拽在小腰岭人家的手里。城乡差别横亘着，乡村人在城里打拼，情感经常会受伤，甚至头破血流。那时候，想得最多的一定是家。对于游子，乡村自然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村主任说，有了像邹恒这样的人做示范，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回到村子里，在故乡的土地上创造财富。

    村主任说，过年的时候你们再来，年三十是小腰岭人最多的时候，全村人集齐了有40多口人呢！那时候，小腰岭最热闹。

    连燕子都会回到老窝里，何况是人呢？村主任说，小腰岭就是他们的屋檐，飞多远，都得回来，这里是他们的老窝。

    我说，村主任，不是小腰岭，是小蛮腰岭！

    村主任笑笑，嗯，是小蛮腰岭。有了这个小蛮腰勾着，他们更得急着回了。

    我们一起大笑起来，看着燕子在屋檐上跳来跳去，蜜蜂飞来飞去……

    （鹤蜚，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