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手工纸作坊

    云南省鹤庆县的原野和山林苍郁烟润，乡道细长，漂浮在灰蓝色雨雾里，一路日影山光引导我们探寻的步履。我们此行是到龙珠村拜访手工纸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尹旺松。

    在传统手工业日渐没落的今天，所幸一些行业对纸质有专门化要求，比如茶叶包装、书画创作、古籍修复以及小众范围内抄写经文的需要，使手工纸的工艺技法得以小范围地保存下来。小而精巧的格局，对手艺来说，或许不是坏事，手工的价值之一，即有限、有度。手工造纸所隐含的匠艺深度、用工耗时之细密，匠人们就地取材，物尽其用、对自然材质的特性变化加以控制的智慧，所渗透的是匠人和使用者“惜物”的态度。

    尹旺松所在的纸作坊在村头缓坡下旱地的尽头，山坡上的沙松长得疏疏落落。按照最早的手工纸做法，沙松的根系是制作纸张滑水的重要材料。有经验的制纸工匠，会选择那些险峻、深密的林地采集根茎，发酵成黏性与稠度俱佳的滑水，以利于纸浆固化成形。滑水的品质和用量决定了纸张的韧性与柔软度。匠人对物料的取材与把握，来自上一代匠人口传身授的经验和独立劳作中日积月累的心法。

    龙珠手工纸的材料，取自田埂上的构树皮，树叶落尽的冬季和清明过后春发的时节，是采集树皮的最佳时机。冬季采集的构树皮造出的纸，纸色更白，但要论纤维的韧性，春节采集的更好。冬季造出的纸，更重更结实，春季的纸则蓬松柔韧。

    手工造纸需要剥离树皮、浸泡、蒸煮、舂捣、抄纸、晒纸等几个步骤。剥离、浸泡的时间，冬季需要十天左右，春季需要七八天，而夏季水的腐蚀性强只需六天。以前用人工打碓舂捣纸浆，能用来造纸的纸浆，需要经过至少四百捶的舂捣，现在很多作坊都用小机械代替了。

    晒纸是一门技术，手劲要轻巧、匀净，用细柔的棕刷，凝神屏息般的力道，把抄好的纸刷于墙上，阴干。制作抄纸用的帘架和帘纱，是更加细致、精微的活计，制帘架的匠人如今已屈指可数。匠人取韧性好的竹子，劈、撕，切成几毫米细的竹丝，经纬穿梭，编织而成。打帘子这天，匠人的院里踢踏踢踏地发出匀净起伏的音律，造好的帘子，风干之后，再涤上土漆，唯有土漆能让纸张自然剥落。

    制帘子的匠人，制成的是一整张裸帘，接下来是缝帘子的活儿。一张帘子要分成三份，在竹子的缝隙中走线，头和尾固定两根帘杆，抄纸时才有抓点。一张纸抄过来，需要打一个领头，抄纸的时候，牵住这个领头，用手轻轻一拈，揭下来。缝帘子的人，手力劲道需轻巧沉稳，一针缝不匀净，帘纱就不对，抄纸的时候，不容易下纸，或者牵过来时，纸头容易断，一张纸就坏了。

    在乡村岑寂的天空下，一间小小的作坊里，三五个抄纸工静默劳作，日复一日，水声、舂捣声和抄纸声轻快、错落地飘荡。整个下午，你可能才会听到这么一句声音：“风吹跑纸了，一张落到手里，不能用了。”

    匠人，依靠大自然赐予的物质条件和资源禀赋，以及对本地人生活所需物品的实际观察，运用自身驾驭的简练的方法，对物料进行加工和出售，以此贴补家用。真正的匠人，对手艺的情感非常朴实。龙珠的手工纸匠人每每说起，总是一句：“这是谋生的方式，小时候个子还没长够，脚底下垫块木头桩就学抄纸了，做了几十年，放不下了。”（图片均来自光明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