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凯恩斯

    【我的一本哲学社会科学书】

    凯恩斯（1883—1946）的名字如雷贯耳。任何人，只要稍微接触点经济学，都不会不知道这位英国经济学家。20多年前，当我在“西方经济学”课程上接触到他的时候，他是以凯恩斯主义的创始人的身份出现的。教科书上的凯恩斯经济理论更多的是图形和公式，远不如《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以下简称《通论》）原著丰富多彩。在西方，凯恩斯主义自如应对经济周期，直至20世纪70年代滞胀的出现。凯恩斯主义主张政府干预经济，促进宏观经济稳定。新的经济学流派的出现，并没有从根本上撼动政府对宏观经济干预的地位，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干预，让干预方式有了新的改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吸收了其他经济学流派思想的新凯恩斯主义的兴起，表明凯恩斯理论仍有生命力。

    《通论》集凯恩斯经济理论之大成，充满了阅读的魅力，且早已成为经济学经典著作。现实中，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致去读它，因为有太多人说《通论》晦涩难懂，甚至还有人干脆说凯恩斯在《通论》开篇就说这是一本主要写给经济学同行看的书……但是，《通论》仍然在那里。职业经济学家很难真正逃脱它的影响。这也直接导致《通论》有了多个汉译本。译书本是苦差，但《通论》的汉译工作仍然吸引了一些时间成本很高的著名经济学家。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商务印书馆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中的两种汉译本：徐毓枬先生半文半白但充满了汉字之美的汉译本、高鸿业先生附加了导读和大量注释便于当代人阅读的重译本。不同的汉译本代表着译者对凯恩斯理论的不同理解。

    对于职业经济学家来说，《通论》根本不用推荐。凯恩斯辞世已久，但学术影响之所以还在，主要靠的是《通论》。谁都知道它的“江湖地位”，但并不是所有的职业经济学家都会去读它。在这个“发表为王”的时代，更多的人愿意阅读最新论文，而不是已经出版数十年的原著；更多的人愿意去读障碍更少的理论演绎版，而不是看起来结构有点松散的原著。从个人体验来看，阅读原著给了我更多的意料之外的思考空间。一部巨著，解释者有解释者的逻辑，教材编写者有编写者的取向，内容包罗万象的原著不太可能原生态地在任何一部教科书中充分展现。

    实际上，任何粗通文字的人，都可以阅读《通论》并从中受益，或享受阅读的乐趣。《通论》虽然是凯恩斯主要写给经济学同行看的著作，但他还是希望更多的人能看懂。不同的阅读诉求，对同一部书完全可以有不同的阅读方法。专业阅读者或许只关注其中的数学公式，虽然不算多；非专业读者则或享受其中的思想点滴，这随处可见。散见在全书各处的思想，各人均可各取所需。阅读不仅仅是为了利用其中的知识。没有功利性，或从中体会心有灵犀，或只是对某些说法莞尔一笑，也是一种值得推荐的阅读方式。

    《通论》博大精深。即使对于凯恩斯本人来说，《通论》也是一次自身理论的转变。《通论》之所以是通论，是因为它所说的是一般情形，而古典理论只是一个特例。《通论》注意到古典理论所忽略的非自愿失业，注意到有效需求不足，注意到货币的非中性，更注意到动物精神对人的行为的影响。《通论》开创了现代宏观经济学，也由此奠定了凯恩斯在经济学史上的地位。《通论》还是一部经济政策指南。为了充分就业，为了宏观经济稳定，财政政策就有必要存在。具体应该怎么运作，《通论》都有所指点。

    思想从根本上影响决策。我们的各种行动，常常受到某个已故经济学家思想的影响。凯恩斯提示，在经济学和政治哲学领域，在25岁或30岁之后，还能接受新理论的人是不多的。当然，这只是他的经验之谈。在这个经济日趋复杂的当今世界，一个人如果不学习，不接受新理论，只想凭着过去的那些经验，只想吃过去的老本，不要说引领时代，就是要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都有点难度。

    凯恩斯说，长期来看，我们都要死了。这经常被理解为凯恩斯理论只是为解决短期经济问题而存在。实际上，读了《通论》，我们无论如何也得不出这样的结论。那句话，也许恰当的说法是，别啰唆，赶紧行动，解决好眼前的问题。《通论》所涉及的经济周期问题，怎么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通论》对长期预期状态的阐述，本来说的就是长期的事。凯恩斯绝不是鼠目寸光的人。在《和约的经济后果》中，他一直担心赔款会带来新的战争。后来世界的走向验证了他的担心。

    《通论》是开创性的著作，但没有忽视前人的贡献。失业理论如此，经济周期理论也是如此。杰文斯的经济周期理论强调农业因素，这显然受到那个时代的影响。当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迈进以后，经济周期的影响因素自然也会变化。对待经济，我们更需要的是动态眼光。世界在变，一切都在变。在规则面前，我们需要以不变应万变。在不断变化的经济形势面前，我们只能以变制变。

    阅读凯恩斯，可以享受到诸多思维的乐趣。如果愿意，你还可以继续阅读他的《货币论》，继续阅读他的一些专业性不太强但充满了思想和智慧的著作或文集，如《劝说集》。凯恩斯是一位有着良好艺术素养的经济学家。他对艺术的感悟，或许让他的经济学专业著述和经济政策主张有了更多的艺术气息和生活气息。

    2016年是凯恩斯去世70周年，也是《通论》发表80周年。在这样的年份，阅读凯恩斯有着更加特殊的意义。基于市场经济实践的凯恩斯经济理论，是人类文明的共同财富，对于中国，仍然有较高的借鉴价值。当然，这必须基于国情，毕竟所有理论的应用都是有约束条件的。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