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一名跑步锻炼的中年男性中暑休克,因错过黄金抢救时间而不治。6月29日,一位34岁的网络编辑在北京地铁6号线上倒地失去意识,虽很快有人上前施救,终未成功——现场附近没有自动体外除颤器。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在突发疾病、意外伤害面前,分分秒秒都生死攸关。救人性命是人的本能,但人们又常常会有心无力,奈何不了“不会救”和“不敢救”的尴尬。
急救医生的绳墨之言
“对生死线上的患者、伤者来说,黄金抢救时间就几分钟,这时第一目击者比急救人员更重要。”北京急救中心资深急救医生贾大成说。
“一位母亲开着车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出来,一个急刹车,孩子把嘴里的糖块吸进气道,眼睁睁看着孩子缺氧、窒息、心脏骤停。送到医院,切开气管、呼吸支持已全不起作用了。”这是武警总医院急救医学中心主任王立祥的接诊实例,说明掌握一定的急救知识的重要性。
同样的情况,北京急救中心药械科科长李坚韧也遇到过,却看到相反的结果:一个老爷子在家吃烧饼被噎住,脸憋得青紫。叫完救护车,老人14岁的孙子猛地从背后一个环抱,握拳在肋骨下缘与肚脐之间抵住,再向上冲击,咽喉中的食物被成功排出来了。这个“牛孙”的正确动作叫“海姆立克急救法”,学校教的。
“学点急救技巧可能很少会用得上,但‘七分救援在平时’,一旦遇到不测,对自己、家人、周围的人就可能决定生死。”李坚韧说。
“正确呼叫急救车、叙述事发位置、附近标志物、保持电话畅通、留房间门等等,这样简单的事很多人都会做错,还有不少因施救者搬运动作不当,造成脊椎伤者瘫痪的事,也是普通公众缺乏急救常识和技能所致。”北京友谊医院护士说。
提高急救普及率谁来做
“在灾难救援中,靠自救互救求生成功的人数,总是远远超过急救人员救出的人,这是普及急救教育的重要性所在。”中国红十字会总会赈济救护部救护处处长郭建阳介绍,“据测算,在急救普及上投入1元钱,在灾害里就能减少至少4元钱的损失。”
中国红十字会开展了大规模的急救培训服务。郭建阳说:“每年我们都会与学校、机关、企业、社区和农村合作,培训300万名以上的红十字救护员。”但即便如此,这类知识的普及率在我国也很低。在北京,接受过红十字会系统急救知识培训的市民仅占常住人口的4%左右,与发达国家不是差得一星半点儿。
王立祥则认为,“普及工作需要调动各种社会资源,特别是各级急救机构、三甲医院的力量。”有强大的专业信誉,这类机构的确发挥了不小作用。如北京急救中心自1989年以来,在开展专业培训的同时,一直承担高危岗位人员和普通市民急救知识技能的培训、普及工作。“迄今已培训了25个行业系统的30万人。”北京急救中心副主任范达介绍。
在普及急救知识的信息产品制作上,主流医疗卫生机构也不能缺位。据介绍,继北京急救中心推出首个免费下载的急救助手软件,各地急救机构推出不少佳作,真人视频、图解动画,不一而足。中国红十字会等开发的急救App,目前下载量已超过百万。
此外,一些专业急救医生的志愿服务行为往往有更好的社会接受度,比如退休急救医生贾大成。拨通他的电话,他说在北京燕山石化的培训现场,正准备开讲。搜出他的博客,发现他早已是急救宣传大V,点开首页显眼处“要火的音乐视频”,是周杰伦的《青花瓷》曲调,配上急救室里急火火的画面,开头一句“硝酸甘油、多边胺、异丙肾上腺,心衰再推上速尿,异丙肾上腺……”有点谐虐,却还是暖心。查看这个注册自媒体的粉丝量,有150万之多。
规范指导和“好人法”一个也不能少
如果有懂急救方法的家人、朋友在身边,知名相声演员侯耀文也许不会那么早倒在家里,爱立信前老板也未见得猝死在跑步机上。
但是在当下,伸出援手仍然让人纠结。见死不救,有良心和道德的拷问;贸然施救,搞不好会担责甚至遭索赔。
关于这件事,有两方面意见很重要:“没经过基本训练和专业指导的‘救’应该商榷,特别是心肺复苏,虽然技术并不高深,但要做到规范操作、有效抢救也不容易,需要有一些相对专业的训练。”中国心胸血管麻醉学会会长李立环表示。在这个意义上,北京急救中心培训部副主任陈志提出,“急救培训也需要准入制度,应有专业人士主导把关”。
另一方面,需要有法律为施救者免责。郭建阳说:“应像一些国家那样,在法律政策中,加入保护鼓励施救者的条文。”
好消息是,这件事我国已不再是一张白纸。从2015年1月起,杭州市率先在全国推出相关地方法规,为施救行为受法律保护开了个好头。北京、深圳、上海等地也在征求意见,探索相关立法。
“在一些特殊行业的准入上附加急救技能要求,应该也是个路子。”郭建阳谈道,比如可强制要求消防人员、警察、体育教练、幼儿教师、出租车司机、导游等掌握心肺复苏等急救方法,正是这类法律规定保证了发达国家较高的急救普及率。
公共场所的体外除颤器、急救包及其他
一年前,在美国进修的北京朝阳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唐子人意外火了一把,在路遇突发心梗的美国老太太时,由于他的果断出手和处置,让已停止呼吸心跳的老人得了救。事后唐子人多次说起这次成功施救的一个关键点,就是他在做心肺复苏的同时,有人很快从附近拿来自动体外除颤器(AED),及时做了两次除颤。这个装备便携、易操作,稍加培训就能使用,能成倍提高心源性猝死患者的抢救成功率。他认为,这不仅是一种急救设备,更是一种有效的急救新观念。
美国从20世纪90年代通过有关法案后,公共场所全部依法设置除颤器。每年大约有40万例心脏骤停患者,抢救成功率约为9%,个别大城市达30%或更高,这是关键因素之一。不止美国,这个设备在日本、在我国台湾地区等都有较好的投放。在投放相对较少的我国香港地区,也达到了每1万人1台。
有关统计表明,我国每年大约有50万名心脏骤停患者,抢救成功率还不足3%。但如此有用的设备,目前在我国公共场所的投放却十分有限,包括人口集中的大城市,连急救包都很少见。
首都机场是北京投放最集中的地方。但是到实地看,要么上了锁,要么成了摆设,工作人员不会用,也没见过有人使用。所以唐子人呼吁的“在公共场所配备急救仪器和教会更多的人使用”这两件事,实际上目前都未办到。
无法可依,未解决谁能用的问题,也就谈不上大规模投放和培训使用了。
随着上海迪士尼乐园正式开放运行,大批人群向浦东集中,上海市红十字会于去年9月开始启动试点投放自动体外除颤器公益项目,至今,总量一直在增长。预计至2018年底,浦东新区将布设800余台,十分可喜。
公民的急救水平,是到了需要整体提高的时候了。
短评
急救教育亟待普及
太多本可以挽回的生命,因缺少急救人员到达之前的适当处置逝去了。
公民急救水平也是衡量社会文明程度和发展水平的标尺。许多发达国家急救教育普及率很高,在这方面我国与之相比差距悬殊,且多年来变化不大。
经济发展了,生活富裕了,人们对生命保护的要求提高了,许多以前不能做和没有做到的事,变成急迫的需要了。
公民急救教育应该是一种需要增加的公共服务供给。它包括急救知识技能的操作性普及、急救器材在公共场所的大面积投放,以及保证有相当数量的人会用和敢用。
这些事都可以在政府的重视引导下有所作为。即使是用制定法律法规来推动,也是时候了。因为公民急救知识普及率的提高所能换来的,一定是更高的生存率。
(本报记者 夏欣 田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