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蒙蒙,江水泱泱,青山如黛。岚烟萦绕着白墙灰瓦,如画,这是我的文村印象。
一幅现实版的富春山居图。
走在石板街上,雨滴顺着老屋的瓦檐滑落,小狗悠闲地从身边经过。寻访王澍历时四年在这里建造的14栋民居,一时间迷茫了今昔,白、灰、黄同样的色系,同样的风格,时空在这里恍然交错。新民居就这样在老村中自然地生长,毫无违和感。这位普利兹克奖的获得者,重返乡土,开始一段艰苦的文化寻根之旅,王澍将自己的建筑理想植入浙江古老的乡村中。
新旧民居的交界处,有新建的亭子,村民们在这里聊天,孩子们在这里玩耍。桥下戏水的白鹅,溪边洗衣的妇女,用王澍的话说,全是生活。通过新旧照片的对比,发现只是一些小的改变,设计师就让空间流动了起来。
文村向文村学习,王澍叫停了村子的拆迁。在进行浙江富阳美术馆、博物馆和档案馆三馆项目的设计时,王澍提出附加条件,支持文村的古村落改造,文村项目就这样被争取下来。在对浙江乡村进行田野式考察时他发现,30000个自然村,1000个被列入保护名录,但古民居大都处于“半残”状态,仅有20个村庄还有改造和抢救的可能。文村有上千年的历史,群山环绕,交通不便,古民居保存尚好。村委会主任沈樟海捧着厚厚的家谱告诉我,村子从东阳迁移而来,是沈括的后人,家谱中绘制的村落规划图,充分显示出祖先们的智慧。
城市化是唯一的发展道路吗?北京还是北京吗?上海还是上海吗?高楼大厦都是近亲繁殖,地域文化坐标模糊,传统文化赖以生存的根基正在消逝。王澍在追问中将目光投向了乡村,在这些古民居中他看到了文化的传承。乡土建筑传统中,他找到更亲近自然、更有智慧的手工营造方式。
百姓们能接受他造的房子吗?与时下流行的彰显气派的楼宇审美不符。建的还是“旧”房子,是典型的浙江老民居,石料、木材都取自于当地,村里的石匠也参与到房屋的修建当中。只是房子已经富含今天的科技含量,夯土的各项指标在中国美术学院的实验室中完成,确保牢固耐用。一批批慕名而来的参观者,让之前动摇而没住上新居的村民们后悔不已。村支书黄健军从中看到了希望,他说村委会正在商议,逐渐关掉小工厂,发展生态旅游,保护好这片青山绿水。王澍领衔的优秀建筑师团队的进入,似乎改变了村民们的生活轨迹,让他们向传统的生活方式渐行渐近。
在新建成的民居中,王澍把厨房空间设计得很大,有的村民又把大柴灶搬回厨房。柴火烧饭的香味在街巷间弥漫,砍柴、烧柴,又能定期清理山林的杂木,森林能更好地新陈代谢,这是自然的平衡。
推开一间老民居的窗户,天井里的青苔顽强地生长着,我似乎感受到时光的记忆,生活的琐碎,刻进空间的悲欢。房子在,气息就在。村民沈生平的家在村中的老街上,门敞开着,我走进去,正赶上他们吃午饭,桌上的菜色有好几种,红烧肉、青椒肉丝、炒青豆、烧冬瓜,平静淳朴的笑脸,显示着生活的惬意与自足。他们一家养蚕,早上五点便去山上采桑叶,我去库房看到一屉屉肥肥白白的蚕宝宝吃着绿油油的叶子,快要吐丝纳茧了。生活就这样如常地继续。
传统就在这些老民居里相生相息,历史就在这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