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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05月27日 星期五

    东梓关没有乡愁

    作者:周华诚 《光明日报》( 2016年05月27日 14版)

        

     

        到了东梓关,其实就不想走了。

     

        那一天跑了好些个地方,爬了山,看了水,最后到了东梓关。然后,我们就不想走了。脚步懒懒散散,目光懒懒散散,只想在某个旧房子某个破门洞某张老竹椅上坐下来,慢慢悠悠地喝一口茶,和边上的老人扯一点儿闲篇。

     

        东梓关,是杭州富阳的一个村庄,也是郁达夫的一篇小说名。在那篇发表于1932年的小说《东梓关》里,郁达夫写:“屋外面的空气着实有点尖寒的难受,可是静躺在晴冬的朝日之下的这东梓关的村景,却给与了文朴以不能忘记的印象。”

     

        “东梓关在富春江的东岸,钱塘江到富阳而一折,自此以上,为富春江,已经将东西的江流变成了南北的向道。”

     

        郁达夫的笔下,东梓关是一个安然恬静的小镇,镇上有着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岸边有轮船码头,还有路上来往的人。

     

        东梓关这个静静的村庄,给郁达夫笔下的主人公带来了一段清静悠闲的时光。小说里,一个长期漂流在外的青年作家回家乡富阳养病,专门去东梓关寻访一位老中医。

     

        “村子里的小路很多,有些是石砌的,有些是黄泥的,只有一条石板砌成的大道,曲折横穿在村里的人家和那池塘的中间,这大约就是官道了。”

     

        当我们走进村庄的时候,一座一座古朴的老房子出现在眼前,一条一条冗长的小巷出现在眼前,村中一个大水塘,水塘里印着蓝蓝的天——现在蓝蓝的天也是不多见了;我们穿过那老房子,穿过那长长小巷,也去寻访一位世代著名的骨伤科老医生……这情形,仿佛就是小说中的场景浮现出来,而那个叫文朴的作家,莫不就是郁达夫本人?他穿一袭青衫在前面走着,我们在后面跟着。就这半日里,把东梓关走了一个遍。

     

        

     

        东梓关的老房子真多,譬如这一座,叫作许家大院。

     

        这是东梓关的名门望族“许十房”中,三房许秉石的家,始建于“洪杨之乱”以后,约1880年前后,算起来,已经有130年的历史了。这座老屋临近一口大塘,前屋设过道檐廊,有院子,有厢房,有天井,很是宽阔。

     

        许秉石共生了七个儿子,所以许家大院南面后来又造了好几座房子,有酿酒的酒坊和住宅。许秉石的长子许善元,晚清秀才,也是东梓名医,善治疑难杂症,也留下了不少医著。

     

        1932年,郁达夫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坐船来到东梓关找许善元治疗肺病,当时他就在这间大宅子里住了一个多月。后来,小说《东梓关》也就是根据这些经历写下的。

     

        对于老房子,各处看得不少,东梓关的老房子,都是高墙黛瓦,屋顶设“马头”和“风火墙”,用来防风防火,内有天井,设有大水缸或鱼池。砖木结构的板壁窗棂雕刻精美,牛腿上有镂空雕饰,花鸟,走兽,人物,栩栩如生。

     

        东梓关还有一座庙,叫作“越石庙”,建于清代嘉庆十八年,至今有将近200年的历史。庙前还有古樟树生长,树冠蔽日,树身需要三人合抱。

     

        每一座老房子其实都有说不尽的故事。一个一个细部的雕刻,一处一处岁月的痕迹,都是前人留下的印记,穿过时光的尘雾被我们看见;还有那些参天的古树,在岁月里生长着,在历史中茂盛着;至于那长长的弄堂,光滑的青石板路,仿佛让我们看见来来往往的时光过客。

     

        

     

        小说《东梓关》,让我们看见文艺的远方。东梓关的老建筑,让我们看见时光的远方。而东梓关的码头,则让我们看见山水的远方。

     

        当年,郁达夫是坐着船来到东梓关的。东梓关的外头,就是水天开阔的富春江。我们走到河埠头,立时感觉天地宽广,心旷神怡。东梓关的关,就是这样得来,它是古代水上的关隘,原先叫作“东指关”,江流东去,就是富阳山嘴,吴越行军,东望指关。

     

        站在东梓关这一侧的河岸,看见江水漫漫,如青烟,似青纱;江中沙洲上新枝吐绿,是一层薄薄的嫩色;再远处的高山则是浅浅一抹朦胧的黛色。一层一层的颜色,从近到远地渐渐淡了,这是暮春时候的一幅泼墨山水,令人沉醉其间。

     

        历史上,东梓关就因为这一条大江与这一个码头,而渐次繁华。当那夜色临近,上游放排的山民、过路的船家与旅人、四海为家的客商以及秀才文人、贩夫走卒,都从这里上了岸。客栈与饭馆也因此闹腾起来,灯光摇曳,人声喧哗,车马静静地停栖在不远的地方。

     

        还有许多人来到东梓关是因为这里有医生。不仅郁达夫当年来这里看肺病,还有骨伤科的圣手张绍富先生亦是声名远扬。全国各地远道而来的病患和家属,也在镇上找个地方住下来,治伤,养病,久而久之,也带动了东梓关的旅馆生意。

     

        直到现在,坐在老墙下喝茶的老人还能说起数十年前的盛况,医院,码头,旅馆,饭店,就是这样促成了一个小镇的昨日繁华。

     

        

     

        此近一年,大家常引用一句话:除了眼前的苟且,我们还有诗和远方。似乎只有远方才是好的。然而到了东梓关,我们却发现,这里不再是远方,这里就是“此地”,此地安好,你可以歇下。

     

        从前,那些形形色色的过客,到了东梓关,大概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吧。

     

        旧时光里的东西,自有一种氛围,让人觉得安宁,没想到在东梓关保存得很好。时代发展太快,人们变得匆忙,好像人人都在追逐什么,追逐什么呢——很多,但似乎都是“远方”。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这就让人觉得累,觉得前路迢迢,身心俱疲。

     

        但是在东梓关,有那么多的物事让人可以安稳下来,譬如老房子,譬如旧小说里的场景仍在,譬如一江春水漫漫,码头沉默不言,譬如苔痕上阶绿,古老的樟树又发新枝。还有那些老人,守着自家的一口天井,守着天井里的一树桂花和两棵石榴,细细地度过时光。

     

        东梓关现在已经有新式的“杭派民居”在建了,是精心设计的房子,带有艺术感,又是很好的宜居之所,一幢一幢的新民居,构成新的村落。走到那样的房子里去,我们就觉得好,是真好,是自己想要留下来,想要住在那里的好。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写过一本书,叫《幸福的建筑》,我想,东梓关也在写一本书,叫《幸福的村庄》。这个村庄的幸福,在于这里没有什么乡愁。只有失去故乡的人才需要乡愁,而东梓关就是一整个故乡。

     

        (作者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下田:写给城市的稻米书》《我有一座城》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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