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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05月22日 星期日

    家有老照片

    “海鸥”相机存童年

    作者:朱楠 《光明日报》( 2016年05月22日 11版)
    2003年春节,作者故地重游
    1977年夏,作者与大姐、二姐在昌乐北岩二姑山前

        大姐发来一张老照片,勾起我无尽的回忆。照片摄于1977年夏,是父亲用学校新买的“海鸥”牌相机拍的。父亲悟性高,学摄影无师自通,只是开始时把人物照得很小,这张已算是比较成熟的“作品”了。父亲常拿我们姐弟练手,我并不是很乐于配合,两个姐姐却喜欢,有表情为证。照片中小山叫二姑山,坐落于山东省昌乐县北岩镇西南几华里处。山实在不高,也没有神仙,因此籍籍无名,但对我来说,二姑山是童年的乐园,是几十年挥之不去的乡愁。

        1970年2月,为响应“社社办高中”的号召,父母从县城下调到北岩公社的昌乐十四中,那时我只有八个月大。中学就在二姑山脚下,一条砾石路把山和学校隔开,东邻是粮所,北邻是煤场。家属区是东北角的一排平房,只有两三家,大部分老师都是单职工,家属在农村。

        父母白天教课,晚上备课,平时就把我们姐弟三个关在家里。那个年代的老大责任很重,要带弟弟妹妹,还要帮做家务。大姐很能干,也爱搞恶作剧,明明晚上害怕,用木杠顶着房门,还给我俩讲大灰狼的故事:“小兔乖乖,把门开开……”因为地势关系,从家的北窗望煤场一览无余。进出拉煤的多是驴车。驴子通体灰黑,唯唇边毛色浅白,煞是可爱。驴又爱叫,叫声高亢嘹亮,美中不足的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急促感。上中学的时候学柳宗元的《黔之驴》,读至“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不禁哑然失笑,深以为然。

        再大一点,我的注意力就离开煤场的驴子了。两个姐姐带我走进了二姑山的奇妙世界。第一次上山,我惊讶地发现山顶其实是个大坑,坑底、坑壁上裸露着黑褐色的、多棱的条形岩石——这太丑陋了,完全出乎我的想象。后来我知道,周围村民盖房子打地基都要用山上的石头,祖祖辈辈、长年累月地开采,就形成了这个大坑。我们爬山走的笔直的山道,其实就是放石头的滑道。我曾亲眼看见父亲带学生采石头的情景,人在山顶先瞭望一下,然后往山下喊一嗓子:“放石头喽!”接着一块块腰围粗细的石块翻滚着,从滑道上呼啸而下,场面十分震撼。

        除了石头,二姑山还有丰富的物产。我们经常上山抓蚂蚱,拔野菜,挖甜根、野蒜,摘槐花、酸枣,还有一种甜甜的紫黑色的小浆果……小时候的记忆,大多跟吃有关,因为那时候食物紧缺。

        从建国初期到20世纪70年代末实行的是供给制,粮食定量供应,大人每月30斤左右,小孩子则少得多。细粮不够吃,妈妈常买地瓜干、玉米面添补调剂。据说我很小的时候爱跟学生要煎饼吃。学校食堂只供应教工的饭食,学生要自带干粮,一般都是煎饼、窝头搭配咸菜。煎饼也有不同,有普通的烙煎饼,有发酵的酸煎饼,我喜欢一种烤煎饼,焦黄酥脆,吃起来很香。只要发现拿着烤煎饼的,我就吧嗒吧嗒跟在他屁股后面,等他一回头,我就伸手。送我煎饼的学生,妈妈都用馒头还了回去。

        主食如此,肉蛋等副食更稀缺,炒菜时只放一点肉,还不是天天有,只有过年例外。在学校过年的,一般就我家和邻居郭老师两家。那时候猪下货比肉便宜很多,年根底下两家就会订一个大猪头,然后从中间劈开,一家一半。一到这时候,我和姐姐们就会围在火炉旁,看爸爸拿通红的炉钩烫猪头上和耳朵眼里的毛,猪皮吱吱作响,青烟袅袅起舞,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就飘满了全家。

        1976年,我该上学了,但我不肯去,理由是两个姐姐都是八岁上学。那时学制短,小学五年,初中高中各两年,又经常劳动,父母觉得晚一点上也没坏处,所以我又游荡了一年。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年初周总理逝世了,妈妈带着一群女生,一边掉泪,一边扎制白色的小纸花;夏天,唐山大地震,父亲在院子里用单人床搭了一个防震棚,五口人挤在一块睡觉;9月的某一天,上头通知学校全体集合收听重要广播:毛主席逝世了,整个学校哀乐低回,师生恸哭……

        第二年我终于在北岩南村上学了。南村没有集中的校舍,一年级教室是村南一间高敞的老房子,应该是解放前大户人家的堂屋。老师是南村最漂亮的一位姑娘,个子高高,梳着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长可及腰。二年级教室在村北的一排瓦房里,上学要穿过整个村子。村中间有一个水塘,塘边有一棵几抱粗的柿子树,树冠遮天蔽日,一到秋天就挂满小灯笼一样的柿子。三年级教室在村东沿街的一处院落里,也是一间老房子,仅有一个小窗,冬天关门光线极暗。课桌是水泥板,下面用砖垒砌,时间长了就松动了,上课时常有桌子轰然倒塌。不知谁发现地面青砖下有土鳖,我们一下课就撬开地砖抓土鳖,时间长了地面也高低不平了。

        1980年暑假,我忽然得知父母要调去县一中了。两个姐姐帮妈妈打包行李,家里一时忙乱起来。我很懵懂,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对搬家很兴奋。有一天,来了一辆大卡车,把东西装上车,拉我们全家去县城。学校的老师、学生,还有很多附近的村民也来了,围着车跟父母告别。我看见妈妈哭了,车跑出很远了,二姑山都看不见了,她还红着眼睛回头张望……

        十三年前,我们曾回过一次北岩。二姑山看上去更低矮残缺了。学校校舍翻新了,小时候感觉很大的校园,竟然变得这样逼仄狭小。北岩南村已经和西村、北村翻建成了连片的社区,规划得家家户户一个模样。想寻旧迹,自知已不可得。我们姐弟三人在原地又拍了一张照片,时空对比,童年记忆如水般流过。

        (朱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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