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迈出国际新步伐

    2015年12月15日，国际标准化组织正式出版了《ISO 7098 信息与文献——中文罗马字母拼写法》（《ISO 7098 Information  and Documentation — Romanization of Chinese》）2015年修订本。修订本主要增加了汉语拼音分词连写的规则，在人名地名拼写、标调、标点符号转换等方面列出了更为具体的规则和说明，提出了汉字-拼音计算机自动转换的原则和方法，更新了包括《通用规范汉字表》在内的参考文献及普通话音节形式总表。修订本更加符合当前信息网络时代发展的需要，具有更强的科学性和实用性。

    如果说，1982年国际标准化组织通过的《ISO 7098》，使中国的国家规范《汉语拼音方案》具有了国际标准的地位，那么2015年修订本，则增强了《汉语拼音方案》在国际语言生活中的可操作性。这一更新后的国际标准，是汉语拼音迈向世界的新步伐，也是中华文化迈出的国际新步伐。

    1.

    《汉语拼音方案》是中外人士历350余年探索而得的中华文化利器。古代为汉字注音，采取同音、近音相注的“直音法”，后来发明了“反切”，用两个汉字的声韵相切为汉字注音。但以字注字，终有诸多不便，远不如当今的拼音方便。

    汉语拼音之源，可溯至400多年前的明代。1600年前后，西洋传教士来到南洋和中国，为了传教和学习汉语，设计了不少汉语拼音方案，其中以利玛窦（Matteo Ricci）的拉丁字母式拼音对后世影响最大。1867年，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Thomas Wade）等人设计的威妥玛式拼音（Wade Giles），影响至今犹在，Peking（北京）、Tsinghua（清华）便是其遗珠。清朝末年的切音字运动，涌现了很多为汉字注音的方案，甚至还产生了用切音字代替汉字的思潮。

    民国伊始，读音统一会就通过了汉字笔画式的注音字母。1928年9月，国民政府大学院（教育部）公布《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这一方案由赵元任设计，今人仍有使用。1931年9月，中国新文字第一次代表大会在海参崴召开，通过了《中国拉丁化新文字的原则和规则》，这一常被简称为“北拉”的新文字方案，在当时的中国产生了不小影响。1943年，美国人肯尼迪（George Kennedy）设计的耶鲁拼音（Mandarin Yale），也很有名气。

    日历翻到1958年2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召开，通过了《关于〈汉语拼音方案〉的决议》。《汉语拼音方案》采用拉丁字母，实行音素制，符合世界文字拉丁化的发展方向。字母名称音主要参考法文、德文等，字母音值尽量照顾国际惯例。巧妙利用汉语声韵的互补特点，并在方案设计上考虑到隔音等问题，为拼写汉语留下了充足空间。科学而实用的《汉语拼音方案》，充分借鉴了350余年的历史经验，汲取了近千个拼音方案之精华，而终集为大成。

    为进一步完善《汉语拼音方案》，1988年7月，国家教委和国家语委发布《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1996年1月，这一《基本规则》（GB/T 16159—1996）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由国家技术监督局再次发布。2001年，国家语委制定了《〈汉语拼音方案〉的通用键盘表示规范》。2012年6月，《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重新修订，并同时发布了《中国人名汉语拼音字母拼写规则》。

    2000年10月，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这一重要的专门法确立了《汉语拼音方案》的法律地位，其第十八条规定：“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以《汉语拼音方案》作为拼写和注音工具。”“《汉语拼音方案》是中国人名、地名和中文文献罗马字母拼写法的统一规范，并用于汉字不便或不能使用的领域。”

    2.

    拼写汉语，为汉字注音，在汉字不便或不能使用的领域发挥作用，这是《汉语拼音方案》法定的三大职能。汉语拼音，已是我们今天语言生活的必需品，特别是在信息化产品的开发与使用、文献编目与信息检索、交通、通讯、国际交往及汉语国际教育等领域，更是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其实，汉语拼音不仅是国内语言生活的必需品，也是世界表述中国的必需品。中国走向世界，世界了解中国，都必需汉语拼音的助力。1977年，联合国第三届地名标准化会议在雅典举行，决定采用《汉语拼音方案》作为拼写中国汉语地名的国际标准。这是汉语拼音走向世界迈出的第一个正步。1979年，联合国秘书处采用汉语拼音作为转写中国人名、地名的标准。同年，国际标准化组织——信息与文献标准化技术委员会（ISO/TC 46）第18届会议在华沙召开，中国代表周有光提出把《汉语拼音方案》作为国际标准的建议。三年后的1982年，《汉语拼音方案》正式成为汉语罗马字母拼写法的国际标准。

    《汉语拼音方案》得到国际标准化组织（ISO）的承认，意义非凡，因为ISO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标准化组织，其成员来自包括中国在内的100多个国家。ISO与国际电工委员会（IEC）关系密切，它们经常作为一个整体制订全球国际标准。ISO/IEC大约有1000个专业技术委员会和分委员会，还有3000个工作组，每年制订和修订1000个国际标准。据统计，它们制订了全球85%的国际标准，所谓国际标准化，大体可以说就是ISO化。

    但是也要看到，1982年的版本并没有多少正词法的内容，虽然《汉语拼音方案》具有了国际标准的地位，但是实施起来还有很多困难。正因如此，当时的英国投了弃权票，美国投了反对票。1982年之后，国际上汉语罗马字母拼写的实际状况仍是多方案流行，有《汉语拼音方案》、威妥玛式、耶鲁拼音，甚至也有《国语罗马字拼音法式》，许多国家、许多领域仍各依自己的习惯行事。

    在中国，随着《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20年的实施，随着《中国人名汉语拼音字母拼写规则》的发布，汉语拼音的使用规范渐趋完善。改革开放使中国的国际地位快速提升，世界对中国更加关注和需要。修订1982年版的国际标准，已经时机成熟。

    2011年3月，中国成立了以冯志伟教授为组长的ISO 7098修订工作组，5月，将修订建议提交到在悉尼召开的ISO/TC 46第38届会议。会后，我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SAC）正式向国际标准化组织提出修订提案。2012年5月，在柏林召开的ISO/TC 46第39届会议正式接受了我国提案，并成立了ISO 7098国际修订工作组，任命冯志伟担任国际工作组组长，并由美国、俄罗斯、德国、加拿大各派1位专家参与。经工作组细致工作，反复协商，又历经两次大会，2015年6月，ISO/TC 46第42届全会在北京召开，我国代表冯志伟报告了ISO 7098的修订情况。之后，保加利亚、加拿大、中国、克罗地亚、丹麦、爱沙尼亚、法国、德国、伊朗、意大利、日本、韩国、拉脱维亚、挪威、俄罗斯、泰国、乌克兰、英国、美国等19国投票，全票通过。曾经创制了威妥玛式、耶鲁拼音的英美两国也改变了当年的态度。如此成果，表现了中国代表团队的学术智慧、务实态度和协调能力，也表现出国际社会对《汉语拼音方案》的认可与需求，这一标准可望能够在全球得到真正执行。

    3.

    2015年修订本成为新的国际标准，中国接着应做好两项重要工作。

    第一，中国作为ISO的成员国，应考虑如何执行好这一标准。实事求是地讲，我国的汉语拼音教育虽然从未间断，特别是信息产品的键盘输入，更使汉语拼音成为“手头活”，但是教育的片面性也显而易见。主要把拼音作为识字注音的工具，而忽视正词法的教育，已经造成了公民使用汉语拼音的严重缺陷，比如分词连写、专有名词的首字母大写、人名地名的书写规则等，多数人都没能掌握。在现实的语言景观中，地名标牌、匾额店牌等汉语拼音使用，常见各种错误，便是例证之一。

    不重视正词法的教育，一个深刻的社会心理可能是担心汉字被拼音化。这种起自百年前切音字运动的想法，早就不是中国政府的工作目标。1958年，周恩来总理在《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的报告中就指出，汉字能否被拼音文字代替，不忙做出结论，因为不属于“当前文字改革任务的范围”。1986年1月，第一次“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明确指出：“汉字的前途到底如何，我国能不能实现汉语拼音文字，什么时候实现，怎样实现，那是将来的事情，不属于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赋予《汉语拼音方案》的职能，是辅佐汉字而不是代替汉字。因担心汉字被拼音化而不认真进行汉语拼音教育，实有因噎废食之嫌。

    第二，中国作为《汉语拼音方案》的创制国和国际标准的提案国，应全力履行相关的国际义务。试想今后的国际语言生活，中国的人、物品、书籍、声音，凡要顺利走出中国，都需要带着汉语拼音；而世界各国和国际组织，只要办理涉华事务，都需要使用汉语拼音。当前国际社会，在使用中国实体名称（人名、地名、机构名、产品名、书报名）和中文文献的编目检索两大方面，亟需得到帮助。我们应考虑，如何向国际社会提供足用的汉语拼音资源，提供合用的人力资源，比如编写适合国际各地各领域应用的《汉语拼音正词法》，研制十万量级的汉语词汇拼音手册，建立汉语拼音师资培训体系，招募国际工作的志愿者，开发相关软件，建设支持网站等。汉语拼音的资源与人力的国际支持体系，是保证《ISO 7098 信息与文献——中文罗马字母拼写法》（2015）实施的重要举措，也是支持中华文化走出去、支持中国走出去的重要举措。

    当然，汉语拼音及其正词法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比如声调的标示方式、成语的拼写方式、复杂专有名词的拼写与缩写规则等；在汉字不便或不能使用的领域，怎样充分发挥汉语拼音的作用，也需要随着社会的发展进行及时的探索。这些问题需要进行科学研究，需要进行社会实践，更需要适时地将研究和实践成果转化为语言规范乃至国际标准。

    总之，汉语拼音方案是400年、特别是近百余年，尤其是近60年来研究与实践的结晶，是中国人过好现代语言生活必需的文化利器，是虚拟世界中的高速公路，是具有世界声望、国际公用的拼写汉语的方案。面对过去，历史不能改变但可假设。试想若无汉语拼音，若无拉丁化的《汉语拼音方案》，中文信息化、中国走出去，真不知会遇多大困难，会呈现什么局面。面向未来，历史正在书写但不要写下遗憾。在中文罗马字母拼写法国际标准（ISO 7098:2015）修订出版之时，更感到《汉语拼音方案》制定者的远见卓识，更明白传播它、完善它的重大意义与历史使命，更清醒认识到千年汉字和汉语拼音双翼高翥，才能带动中国现代文明寰宇腾飞。

    （作者为北京语言大学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