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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6年03月22日 星期二

    论画当以目见者为准

    ——由《如何读中国画》引发的思考

    作者:黄小峰 《光明日报》( 2016年03月22日 11版)
    《廉颇蔺相如传》(草书) (北宋)黄庭坚 资料图片
    《照夜白图》 (唐)韩幹 资料图片

        对于中国画,无论是研究绘画史的学者还是兴趣浓厚的爱好者,初始都会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读中国画?在北京故宫的武英殿、上海博物馆的绘画馆,抑或美国大都会的中国馆,中国古画在精心布置的射灯下,像一个个活力四射的生命体,而观者却苦于找不到与它们交流的途径。面对一幅古画时所感受的困惑和沮丧,有点像是单相思,心向往之,却不知如何与之共鸣。尤其身在博物馆时,古画真迹就在对面的时候,这一点感触愈发强烈。这时候我们就特别想知道,如何读中国画?

        究竟该如何看中国绘画呢?这简单的一问,包含着太多的复杂性。“如何”,意味着有一个标准方法。但什么才是标准方法?又由谁制定呢?北宋米芾说,有两类人:其一是“鉴赏家”;其二是“好事者”。在今天,大致可以对应绘画研究的专家和有兴趣但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观众。前者以此为业,后者以此娱乐。然而,他们都是“观众”,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作为观众,大家都已经离开这些古画成百上千年,都需要从头开始——从眼睛开始。无论是谁,都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画面,在观察画面各种视觉组成部分的基础上,理解形式要素组合在一起的视觉逻辑,进而体会画面要表达的意图。简言之,就是去看画面是怎么画的,画了什么,为什么画这些东西,以及为什么这么画。也许职业观众最后把自己对这些问题的观察写成了论文发表,而普通观众则更在乎得到视觉的愉悦。

        古代的画家们在画画时,尽管会考虑到具体的观者,但不会只限于某些观者。画家既不能也不想去控制画作的观看过程,而是通过精心构思的视觉图像去引导观者。尽管在中国古代确实有不少社会精英——通常是受过高深儒家教育的文人,努力想掌握欣赏绘画的话语权,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成功了,但作为一种视觉艺术,绘画是一个民主而开放的领域,人人都有眼睛,不是吗?并不只有一种欣赏方法,也没有一种欣赏方法是绝对正确的。只不过,那些多样的声音在历史中很少有机会发言。晚明文人谢肇淛曾有一段议论,看起来是为宦官和女性这两种被排斥在儒家社会主流人群之外的观者的看画方式进行辩护,实际上是对占统治地位的文人精英式的鉴赏观进行批评:“宦官妇女,每见人画,辄问甚么故事。谈者往往笑之。不知自唐以前,名画未有无故事者。”接下来他甚至抨击了在中国绘画理论中占有绝对统治地位的“六法”。他说:“古人言画,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写形;四曰随类傅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模移写。此数者何尝一语道得画中三昧?不过谓绘人物、花鸟者道耳,若以古人之法而概施于今,何啻枘凿。”

        每个时代的人,都试图制定艺术品的欣赏标准,绘画是一个争夺异常激烈的领域。5世纪有谢赫《画品》,9世纪有张彦远《历代名画记》,11世纪有刘道醇《圣朝名画评》,12世纪有《宣和画谱》,14世纪有汤垕《画鉴》,17世纪有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大都会的藏品中,最重要的一幅是传为唐代韩幹画的《照夜白图》。上面据说还有张彦远、米芾的题记。面对这幅画,我们应该用谁的标准?是唐代的张彦远,还是北宋的《宣和画谱》,或是元代汤垕,抑或晚明的董其昌?用张彦远的标准,我们便要相信韩幹画的马全都是帝王贵族豢养的真马。他画得十分逼真,因此能够通灵,甚至连鬼都来求他画马。画中马是唐玄宗喜爱的马“照夜白”的真实写照。唐玄宗喜欢多肉的大马,叫作“沛艾马”,产自西域,身子很大,骑在上面很稳,就像坐在床榻上一样。用《宣和画谱》的标准,我们需要相信韩幹画的马能够瞬间变成真马,他笔下任何一点瑕疵,比如马蹄缺了一点墨线,都会造成真马的先天缺陷,连最好的兽医也无法医治,只能由画家本人改动画稿。他画的马之所以很肥,并非因为皇帝的御马就长成这样,而是因为前代的画马都强调筋骨,韩幹偏偏想独出新意,所以刻意夸张。用汤垕的标准,我们则要相信韩幹画马绝非模仿现实的马,他根本不追求形似,而追求一种与众不同的特征。最后,在董其昌的标准里,韩幹的马是无须任何评价的无价之宝。

        我们该依照谁的标准?其实无一可依。绘画鉴赏的标准,是在历史发展中逐步奠定下来的,一旦历史变迁、文化环境变化,欣赏绘画的方式就可能发生变化。所以,本无所谓标准的方法,每个普通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很难有一种放之四海皆准的公共的感受和理解。作为观者,我们需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诚然,古画包含有复杂的历史讯息,然而历史讯息并非古画被创作出来的根本目的。欣赏艺术品的最高境界,是将个人的独特感受与对艺术品的历史解读融会贯通。

        借用董其昌的话,“论画当以目见者为准”。如何读中国画,最重要的是培养一双能够主动睁开观看的眼睛。这双眼睛最重要的特质,是不放过画面上任何一处视觉形象,并通过眼睛的观察,来引导自己展开进一步的思考和追问。虽然我们都有双眼,但面对一幅古画时,不见得这双眼睛就是自己的。往往自己的眼睛属于曾读过的一些画家故事,或是听过的一些相关传闻。这些信息当然在看画时十分重要,但是它们很难立即就和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形成关联。我们观看古画时获得的享受,很大程度上来自我们通过眼睛得到的视觉愉悦。

        《如何读中国画》这本书,不可能也无意于为它所提出的问题给出一个标准答案。它所做的,其实就是带领大家去展厅中认真地看一个展览,一个由36件中国历代绘画组成的展览。它用简洁的文字和丰富的图片督促我们:睁开双眼,赏鉴艺术。

        (黄小峰,作者单位: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如何读中国画》 〔美〕何慕文著 石静译 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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