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亭的办公室

    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走着，桌上的日历停留在2015年11月17日。

 

    这是湖南省发改委原副主任左亭生前的办公室——发改委中栋416房。2012年8月，左亭调入发改委，就在这里办公。

 

    21.9平方米，这小小空间里的物件与故事，折射出左亭的精神品质。

 

俭与廉

 

    推开门，书籍、文件、笔记本堆积成山。

 

    两个“湖南省长沙市长郡中学练习本”——左亭儿子读高中没用完的作业本，被左亭拿来做了工作笔记本。一个记着一份草拟的材料，另一个写着《廉洁从政情况报告》，报告中左亭要求自己“加强学习，提高认识；率先垂范，筑牢防线；努力工作，谨慎用权”。

 

    “抓廉政就是谋干部福利，抓监督就是保干部平安。”左亭写道。

 

    廉政不仅写在纸上。

 

    人事处主任科员王秀全回忆：“办公时间，左主任办公室的门基本上都开着。”

 

    可是有一次……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被左亭推出门外的某市州发改委干部脸色难看。2015年3月的一天，重点办副主任胡建生来找左亭商量工作，正好撞见这一幕。

 

    胡建生敲门进去，左亭一脸怒容。原来这名干部来送材料，在其中夹了一个拜年红包。

 

    左亭对胡建生说：“物质利益的来往，我们有法律的契约；生活中的交往，有精神的契约；朋友之间同行之间的交往，就应该清清白白，简简单单。”

 

    “清清白白，简简单单”是左亭坚持的原则。

 

    李瑞章是左亭在铁道部的同事。有人找李瑞章，希望介绍与在沪昆公司工作的左亭认识。李瑞章答应了。

 

    几天后，左亭托人给李瑞章带来一个信封。打开，是一沓人民币！李瑞章赶紧打电话给左亭。

 

    “怎么回事？”

 

    “你不是带人到我这里来，你问他就行。”

 

    李瑞章明白了，带过去的人给左亭送“礼”，左亭让自己退回去。

 

    记者在办公室见到《领导干部廉洁从政手册》《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学习文件选编》《厉行节约 反对浪费——重要文件摘编》。

 

    节约的迹象也随处可见。桌上的笔是同事鲁娇艳看他直接用笔芯签字帮他买来的，左亭还问“贵不贵？”办公桌下那双布鞋，是左亭常穿的。柜子里，一件汗迹斑斑的旧衬衫领口处破了一个洞。

 

    左亭对穿着不讲究。父亲有一次跟他开玩笑：“你老是一件夹克，扣子都不扣，一看就不像个干部嘛！”同事胡建生回忆，左亭总爱穿灰色的夹克，毛线衣也是灰色的，抽烟时烟灰掉在上面烫了几个小洞，他说灰色耐脏看不出破绽。

 

    走的时候，左亭穿着米色夹克和蓝色牛仔裤，妻弟看着那双鞋头磨掉了皮的皮鞋，想找双好点的鞋子给他换上，找遍家中都没有找到。

 

勤与绩

 

    储物柜里，一罐辣椒萝卜。

 

    左亭常在办公室吃盒饭。湘潭市发改委副主任李劲松说：“跟左亭认识几年，每次找他汇报商讨工作邀请他吃饭，他从来不参加。每次中午，他一个盒饭就‘对付’了。有几次，商讨工作比较晚，连盒饭都凉了。”

 

    左亭说：“吃食堂挺好，方便。”2015年11月17日中午，左亭又是盒饭——一份香菜牛肉丝，一份四季豆，边吃边看材料。

 

    在办公室，人们见到了没用完的伤湿止痛膏和云南白药气雾剂，同事猜想药是用来缓解脚痛的。司机李振营记得，因为腿无力，左亭最后一天下车时很不利索。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李振营也问过“是不是去检查一下？”左亭说：“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

 

    一堆书和文件下面，压着左亭的体检表。2015年6月的体检报告上，列有高血压、重度脂肪肝、双肾囊肿等8项主要疾病诊断。重点办副主任陈江平说，那次左亭在医院住院一天就跑回来了，体检表也没给人看。“湖南铁路建设‘十三五’规划的编制、张吉怀铁路项目的前期工作都处在节骨眼上，他怎么能安心去住院？”

 

    书桌上，有长株潭城际干道断头路示意图，以及关于长株潭城际快速干线建设的报告材料。

 

    正在如火如荼建设的长株潭城际铁路，即将于今年年底全线贯通。

 

    湖南城铁公司董事长石道华说，为了这条铁路的建设，左亭带领重点办的同事，到北京向相关司、局汇报争取支持，奔走长株潭三市进行协调，督办资金筹措，进行方案调整……

 

    左亭还以自己的专业决策，避免了工程建设不能尽快发挥效益的问题。长株潭城际铁路原设计方案以雷锋大道地下站为终点站，从长沙站至雷锋大道站13公里线路，均从地下穿越，与长益常铁路对接。可是由于长益常铁路暂未开工，如果原设计不调整的话，意味着长株潭城铁竣工后，长沙站至雷锋大道站列车不能掉头，无法开行，这13公里线路短期就发挥不了作用。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左亭多次下工地，在反复研究论证下，左亭决策：从雷锋大道站往西延伸9公里至黄金镇地面配线站，这样，列车就可以掉头了。

 

    “这个决策确保了此前13公里线路的30多亿元投资能尽快发挥效益。”石道华说。

 

    “来发改委一年多了，我感谢组织的信任和厚爱……我已是一个发改人，发改委就是我的家。给我点推力和信心，我不会让你失望。”“一纸调令来发改，铁路岁月难忘怀。而今迈步从头越，抖擞精神奔未来。”读着左亭笔记本中的这些话，人们的眼睛湿润了。

 

仁与义

 

    湖南省重点办副主任陈江平回忆：“左主任去世前两天，我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他还在关注和过问办里参公人员的车改补助是否落实了……”

 

    这间办公室里，有过鞭策，有过关怀，有过鼓励。

 

    稽查办特派员徐成进快退休时，左亭把他叫到办公室谈心：“稽查工作很重要，你不要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想，要继续做好工作。”发改委机构改革，李伶从其他岗位调到了重点办，左亭询问她“还习惯吧？工作还顺利吧？”刘帆刚进入重点办时，材料写得不好，左亭一一修改好，并鼓励他“多看多练，多向综合处学习，总会写好的”。

 

    左亭对办公室的布置都没要求，唯一一次，他向综合处鲁娇艳提出买几把折叠椅子，因为怕下面市州县的干部过来谈工作没地方坐。

 

    “我信奉仁义廉。”左亭曾这样对胡建生说。

 

    左亭的弟弟说起左亭在广铁集团工作时，有一年忙春运，他在车站被一个丢来的啤酒瓶砸中头部，鲜血直流。乘警很快找到了扔瓶子的人，左亭见那人不是故意的，摆摆手说：“算了。”没有追究旅客的责任，左亭自己却上医院缝了11针。

 

    沪昆客专湖南公司运营开发部副部长罗云灿说，左亭在沪昆客专湖南公司负责征地拆迁时，总是为百姓利益着想，在政策允许范围内给予百姓最合理的补偿。每年春节，左亭都去施工现场慰问工人。2011年春节，左亭前往雪峰山隧道施工现场慰问，由于当时天气恶劣，山区道路结冰，同事们纷纷劝阻。可左亭说：“他们能克服困难在工地上过节，我们这一点点天气困难算什么！”

 

    11月17日上午，左亭在办公室接待了永州市发改委重点办主任卿惠玲一行，他们希望将兴永郴赣铁路列入国家“十三五”铁路网规划，填补永州市蓝山县、新田县、宁远县铁路空白。

 

    这也是左亭挂心的事。

 

    兴永郴赣铁路横穿湖南省南部区域，是填补湘南、黔南地区铁路网空白，沟通京九线、京广线、洛湛线、焦柳线等铁路干线的重要通道，对于湘南地区扶贫攻坚意义重大。

 

    左亭希望能为老少边穷地区规划、修建一些铁路。他组织参与了湖南省铁路网“十三五”及中长期规划，兴永郴赣铁路作为重点项目列入了规划。为促成该铁路尽快启动建设，左亭多次跑国家发改委、国家铁路局、铁总及国家规划编制单位中国铁路经济规划院进行汇报衔接，并联合贵州、江西两省商议共同争取该铁路纳入国家“十三五”规划。

 

    神情疲惫的左亭答应卿惠玲，下次带着她一起去北京汇报。

 

    17点10分，左亭离开办公室，比平时早了许多。司机送他回家，路上左亭给发改委办公室主任龚新平打了一通电话，交代了一组重点项目数据。

 

    汽车停下，外面下起了小雨。司机提出把他送到家门口，左亭说：“不用了，我带了伞。”

 

    左亭走进雨中，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到他熟悉的办公室。

 

    (本报记者 唐湘岳 龙 军 本报通讯员 周彩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