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中的物候、山水、草木、虫鱼常出现于文人笔下,借用其或则寓意、或则抒情、或则寄志,古今皆然。作为政治家、思想家、理论家、新中国主要缔造者的毛泽东同志,除了其惊人的政治素养和搏击风雨、力挽狂澜的魄力外,于此道亦是炉火纯青。当年郭沫若所作《满江红·读毛泽东诗词》一词中,对毛泽东诗词高度赞赏,评价其乃“经纶外,诗词余事,泰山北斗”。
细览毛泽东诗词,其内容极为丰富,内涵博大精深,选题包罗万象。地域上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景物上的天地日月、山川草木,气候上的春夏秋冬、风云雨雪,时空上的古今中外、天上人间,情感上的喜怒哀乐、悲欢愁怨……挥笔之间互为贯通、交织、融合,构成了一幅幅瑰丽多彩的画卷。读之,过目不忘;品之,感触尤深,给人以深刻的哲理启示和轻松的审美享受,也让人从中领略和审视到那个特定年代我们民族的理性、情感、思维、行为和价值取向。试说毛泽东诗词中的春,即可窥见一斑。
春景,一直是古今中外诗家吟咏的一个重要题材。可在毛泽东的眼里,却赋予了春景一个新的生命,一个新的立意,一个别开生面的洞天。
1961年,毛泽东在广州筹划即将召开的中共中央扩大会议,闲暇时,他读了陆游的《卜算子·咏梅》词,受到启发,联系国际政治斗争风云,“反其意而用之”,创作了一首同题词。
起首“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句,落笔就出奇。对于“风雨送春归”,古代诗人曾发出过多少感慨,奔涌过多少愁思。如李煜的“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如陶潜的《蜡日》:“风雪送余运,无妨时已和。梅柳夹门植,一条有佳花。”而在毛泽东笔下,这一句只是一个衬笔,随即收转回来:“飞雪迎春到。”自然涌出,虽不是细写春景,却让人感到春似乎长驻人间。春象征着光明,象征着生机,象征着革命带来的希望。这首词一开始就给人一种挺拔严峻、不畏艰难的正能量,这气势为后面描写梅花的品质埋下了伏笔。
郭沫若在1964年的《人民日报》撰文说,主席的这首词“写成于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当时是美帝国主义和他的伙伴们进行反华大合唱最嚣张的时候”,“主席写了这首词来鼓励大家,成为毫不动摇、毫不害怕寒冷的梅花,为中国人民做出好榜样。斗争了两年,情况逐渐好转了,冰雪的威严逐渐减弱了,主席的诗词才公布了出来。不用说还是希望我们继续奋斗,使冰雪彻底解冻,使山花遍地烂漫,使地上永远是春天。”
如果说,这首词仅仅是春景的一个小点缀,在《七律二首·送瘟神》的第二首中,毛泽东则借春景抒发了其博大的情怀。诗云:“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毛泽东写此诗的起因是,1958年6月30日《人民日报》发表通讯《第一面红旗——记江西余江县根本消灭血吸虫病的经过》,当时毛泽东同志正在杭州视察工作,当天,他仔细阅读了这篇通讯,非常兴奋,非常激动。他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好!好!全国都这样那该多好!这种小虫可害人哩,余江人民消灭了血吸虫病,我看了就高兴。”第二天早晨,在旭日微风中,诗人遥对南国的天空,欣然提笔,写出了二首意蕴无限丰富的诗篇,这一天也正是中国共产党成立37周年纪念日。
诗中的春风杨柳,红雨青山,都仿佛具有了灵性,因为“六亿神州尽舜尧”。时值大跃进的声势惊天动地,“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瘟神已无处容身,天上地下,一片光明。在红绿相间的春意里,映衬出一幅希望的画卷,也宣扬了必胜的信念。
“春江浩荡暂徘徊,又踏层峰望眼开。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野上山来。尊前谈笑人依旧,域外鸡虫事可哀,莫叹韶华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台。”这首诗是毛泽东1955年10月4日致周世钊信说“……读大作各首甚有兴趣,奉和一律,尚祈指教”所写的。原无标题,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出版《毛泽东诗词选》时,为该诗加了《七律·和周世钊同志》的标题。诗记当年登长沙岳麓山的春景。那是1955年6月20日,毛泽东游罢湘江,和周世钊等登上岳麓山,诗人仿佛在深情地叩问老同窗:你还记得那江、那山、那风、那雨么?全诗色彩鲜丽,景象壮观,情景交融,感染力强。尤其是后四句,看似斜枝远扬,似题外之语,实是更加增添了“尊前谈笑”的内涵。
毛泽东诗词中,直接写春景的诗作不多,可在这春意盎然的时节,诗人诗情勃发,却创作出了不少诗词名作。如1927年春写的《菩萨蛮·黄鹤楼》、1931年春写的《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1949年4月写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同年4月29日写的《七律·和柳亚子先生》,乃至1964年春他写的最后一首与春天有关的诗作《贺新郎·读史》。
特别是《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一诗中,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今天读来,依旧新意迭出,温故知新。今天的“穷寇”当然已不是蒋伪残匪,而是阻挡中国人民改革进入深水区的那些隐藏的蛀虫,打“老虎”、拍“苍蝇”,是时代所期,事业所需,人心所向。因为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正义是最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