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英赴大秦

    安息东接大月氏和乌弋山离，向西可往处于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之间的条支去。

    安息与汉自汉武帝以来就有外交关系，养在上林苑的大雀便是安息王所赠。安息王还送了鸟蛋，很大的。百年之后，汉章帝坐江山，安息王又送了狮子和符拔。也许狮子就是由身毒传到安息的，符拔其形如麟，然而没有角，皆为异兽，中土不产。

    甘英随班超在西域工作，是其属官。汉和帝永元九年（公元97年），都护班超派甘英往大秦去，以通商。大秦就是张骞所了解的黎轩，实际上就是罗马帝国。它的辖区包括了地中海周边，东含叙利亚和小亚细亚一带。范晔曰：“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甘英逾葱岭，到了条支，至安息西界，望波斯湾白浪起伏，茫然一片。他打算航行赴大秦，可安息的船夫谎言相告，指出海之大，逢顺风三个月可以渡过，逢逆风大约需要两年，所以入海的人都带很多粮，以够食三年。船夫睁目直视甘英曰：“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怀。若汉使不恋父母妻子者，可入。”

    海中思慕之物当指希腊神话里的女妖塞壬，她有美妙的歌声，足以诱惑水手和乘客，使之留下。俄耳甫斯以竖琴之音盖过她的歌声，奥德修斯以蜡封住伙伴的耳朵，并把自己绑在桅杆上，才得以渡过。这里当是地中海墨西拿海峡，越此向前航行就是真正的罗马了。

    甘英难免忧惧，遂止于斯。

    汉想通罗马，罗马更想通汉。在公元前1世纪，奥古斯都时代，中国丝绸已经盛行于罗马，不过唯贵族才用得起。提比利乌斯执政，觉得中国丝绸太华丽，太奢侈，遂要禁用，然而社会强烈反对，终于禁而未止。

    中国丝绸经安息人或身毒人之买卖才到罗马，中介赢利甚多。他们交市于海，也欠透明。如果中国与罗马能有直接的贸易，那么中国便会增加收入，罗马也会减少成本，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彼此都在寻找。不过安息人或身毒人也知道他们的获益所在，显然要紧紧掌握丝绸的贸易，从而隔阻遮阂，使中国与罗马不得自达。安息人更精明，做得也更绝。

    甘英在波斯湾止步，是他上当了。

    汉和帝永元十三年（公元101年）安息王满屈向上赠狮子，又赠条支大鸟，谓之安息雀。送礼都是投其所好，在安息王看来，汉帝国的元首就喜欢这类珍异吧！

    汉桓帝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终于派使者向上赠了象牙、犀角和玳瑁。汉大臣比较失望，认为大秦王之礼并无珍异，遂怀疑是传者之过。问题是，谁为传者？此乃大秦初通汉，走的当是海路，日南，今之越南中部，是汉之边卡。大秦使者应该向汉吏士提交了大秦王之礼，所以汉吏士也是传者。

    其实，从安息过泰西封，今之伊拉克巴格达东南一带，再过塞琉古以西，今之伊朗与亚美尼亚一带，走陆路，也可以至大秦，可惜甘英没有选择此线。

    沿丝绸之路而行，觅大秦，甘英为走得最远的中国人。当然，公元8世纪有中国人杜环，也可以算作走得最远。他曾经随唐将军高仙芝破石国，遭到西域诸国包括大食之反击。高仙芝大败，2万人为大食所得，杜环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奇迹一般地挣脱羁绊，顺丝绸之路沿线穿而越之，竟到了地中海东岸。10年以后，他从波斯湾乘船返唐，抵广州，不亦快哉！

    （朱鸿，作者为散文家，陕西省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