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话“猴”

    乙未吉羊款款而去，丙申灵猴粉墨登场。我们眼前浮现出一张生动的面容，一个灵巧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亲切，简直就是我们自己的写照和化身。

    俗话说：“猴是人祖宗。”意即人乃猴子衍变而成。在达尔文进化论问世之前，已有此一说久矣。其根据就是它们和我们实在是如出一辙，大同小异，无论是五官、身材，还是表情、动作，均与少不更事、多动顽皮的孩子相差无几。近代生物学的发展，更证明和支持了这个古人靠灵感直觉得出的判断。

    猴属人类近亲，种类极多，一般来说特指猕猴。而广义的猴当包括类人猿在内。与我们同属于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换言之，若干年前，我们是同祖同宗的兄弟，曾一起筑巢，结伴摘果；林中嬉戏，树上攀援；真是无忧无虑，好生快活。未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后来自然环境骤变，生存条件恶化，它们的祖先或是由于好运相随，或是因为心灵“手”巧，居然得以抓住机遇，且站且行，得以在迅速缩减的森林中生存下来。尽管时光在身边流淌而过，它们却惯看秋月春风，继续优哉游哉，基本保持了原有的贴近自然的生活方式和风餐露宿的朴素传统。而我们的祖先却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种境遇。或许是因为运气不佳，或许是因为行动迟缓，竟然与世世代代生息繁衍的家园相揖而别，从此踏上了充满艰难困苦的谋生之路。他们或栖身于土穴，或暂避于岩洞，与野兽拼搏，与自然抗争。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由佝偻变为直立，由摘吃生果变为遍享美食，由栉风沐雨变为登堂入室，由战战兢兢变为傲视群雄。真是因祸得福，苦尽甘来。我们应为祖先的运乖命蹇和不识时务而庆幸，不然被关在动物园中供游人观赏者很可能就是吾辈矣。

    猴自远古而来，与人类相伴相随，为时甚久，所以成了人类社会进程中必不可少的同路人，在文化领域里留下了诸多痕迹。有关猴子的故事不可胜数，以其为主角的成语亦为数颇多。

    猴乃智慧象征。其智商尽管不能与人同日而语，但较之其他动物，其聪慧、灵巧程度当属上乘。首先是动作敏捷，身手矫健。无论猴“男”猴“女”，老狲小狲，不需专门训练，便皆有体操运动员之素质。只见其单手抓“杠”，腾越翻滚，环环相接，流畅舒展，颇具美感，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猴的头脑也非同一般。它们善于学习，精于模仿；心有灵犀，悟性了得；人之所为，一点即通。诸多泼猴学会吸烟，吞云吐雾；沉湎饮酒，醉眼惺忪。马戏团的猴子则更胜一筹，走钢丝、骑单车、钻火圈，乘骏马，甚至能驾驶汽车招摇过市，连电脑也可以敲上几下。难怪我们常以“比猴还灵”来形容某人的精明机巧。

    猴具鲜明个性。猴不像某些人那样油滑狡诈、懦弱猥琐，而是勇武直率、智勇双全，《西游记》中孙悟空就是将猴的诸多美德进行提炼后塑造而成的艺术形象。作者吴承恩老先生将多种动物做拟人化描写，而猴无疑是其心目中的英雄。笔者认为似可将人归纳为“有本领有脾气”“有本领无脾气”“无本领有脾气”“无本领无脾气”四种类型，而在《西游记》中则各有典型代表。“有本领有脾气”者，孙悟空也；“有本领无脾气”者，如来佛也；“无本领有脾气”者，猪八戒也；“无本领无脾气”者，沙和尚也。而孙悟空以本领高超、忠肝义胆、蔑视权威、敢爱敢恨的鲜明个性成为国人心中极具人气的美猴王。

    猴有浪漫气质。有一则故事名“猴子捞月”，说的是猴子向往天上的月亮，很想摘下把玩。但苦于天高月远，每每望之兴叹，只能是还愿窃笑于梦中。某中秋之夜，皓月当空，水明如镜，一轮月影映于池底，景致甚美。某老猴突发奇想：何不将其捞起，以遂心愿？于是别出心裁，将健尾缠绕于树丫，众猴首尾相接，直抵水面。不料涟漪骤起，月影支离，众猴筋疲力尽，纷纷坠落。水中之月未得，而个个出落成落汤鸡一般。虽成笑柄，但其追求美好事物的精神可嘉，无可厚非。

    猴富团队精神。猴以类聚群居，其乐融融。虽偶有争斗，但多是玩耍嬉戏或抓虱挠痒，绝无置“人”死地之狠手。

    猴虽有不少美德，但毕竟缺乏教养，故而瑕疵亦有不少。

    猴多懒散吝啬，却又心高志远。有一传说，说是某猴见人类肢体光光，衣冠楚楚，而自己却遍身粗毛，肮脏丑陋，不禁顾影自怜，心中愤愤，认为是造化不公，世道不平。于是找到玉帝，表达自己想作人类的强烈愿望。玉帝莞尔笑曰：“此事不难，但要经历磨难与痛苦，先去毛，后割尾，不知你能否忍受。”猴子变人心切，满口豪言壮语，做视死如归状。于是玉帝命手下先拔掉猴子体毛。怎料得才拔毛一棵，猴子便坚持不住，大声叫喊：“疼煞我也！罢了罢了，我还是做猴。”玉帝斥之曰：“一毛不拔，还想做人？”此故事旨在说明“有失才能有得，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道理。

    猴好吃懒做，且报复心强。据民间传说，某猴喜食玉米，每日必到某老翁家讨要。久之，老翁供养不起，便闭门不出，拒猴于庭院之外。猴大怒，每日坐于门墩，诟骂不止。老翁无奈之余，生出一计。他暗将门墩用火炙烤，直至发烫，以恭候猢狲。猴先生果然又不请自来，坐下便骂，只见得青烟一缕，听得“刺啦”一声，猴顿感臀部疼痛难忍，便一头扎入河中，痛处却越洗越红。据说这就是猴腚颜色绚烂鲜红的由来。

    猴面容丑陋，表情滑稽，却不时正襟危坐，似在故作深沉，显得不伦不类，常令人忍俊不禁。成语中有“沐猴而冠”，即用以形容小人得志，坏人当道。据《晋书·张载传》，当时朝政腐败，满朝文武“徒俯仰取容，要荣求利，厚自封之资，丰私家之积，此沐猴而冠耳”。其实，此等丑类历朝历代皆不乏其人，乃历史的重复性使其然也。

    猴目光短浅，脾气急躁，且计算能力有限，因而有时也被人愚弄于股掌之间。据《列子·黄帝篇》，宋国有老者养猴多只，每日喂其橡子。初，清晨每猴三颗，傍晚四颗。群猴怒其量少，于是上蹿下跳，义愤填膺；老者便稍作调整，改为清晨四颗，傍晚三颗，众猴大喜，不亦乐乎。由是有“朝三暮四”之典，足见猢狲之智慧不过如此。

    其实，猴之长处，均属自身优势，且率性坦诚，不事遮掩。其缺点则多是人类以己之心度猴之腹，牵强附会而成。众猢狲委屈冤枉，却无从诉说。平心而论，猴类的心地远比某些人类善良，行为远比某些人类个体高尚。

    值此猴年到来之际，似应学习我们近亲身上的优点，反思自己的过失，切不可让猴类代人受过，自己却枉为人形。倘若孙悟空式的威猛直率、智勇双全、忠肝义胆、敢爱敢恨之人日益增多，丑陋狷急、沐猴而冠的宵小之辈不断减少，人类则前景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