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的人,常常是“饭来张口”,既没有属于自己的菜地,也不擅采摘烹饪,因而对于食物如何从田野水泽走上餐桌,没有全程的直观认识。美食给中国人的生活带来的是润物细无声般的影响,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那些美味是普通日常的一部分,稀松随意。
其实我们何其幸运,可以很方便地享受到风格多样、内涵丰富、文化悠长的中国美食。我们又是否想过,每一道菜肴背后所凝集的经验与智慧。每到新年,一碗猪肉三鲜馅的饺子,一盘热气腾腾的年糕,它们的原材料可能来自城郊、江南、东北农场,甚至海洋;在到达我们的餐桌之前,它们经过了无数双手的温暖传递,其工艺与技巧,更是漫长到几近不可考的时光里,无数心意的凝集荟萃。
若这食物稍有不寻常,其中的心意与因缘就更值得感念。怀着对中国盛宴及其深邃内涵的好奇和向往之心,我们的团队步步深入,收获满载。
松皮扣,广西平乐的春节美食——五花肉烧煮,扎孔,搽姜、酒,投入油锅,炸至金黄,捞出投入冷水,再用腐乳酱等调料腌制,切片;槟榔芋片油炸,与之相间装碗,再上蒸笼蒸40分钟……平乐人用经验和智慧改变了猪皮的质感,最终的成品,味道奇绝,让人一尝难忘。
像松皮扣这样过程繁复、口感惊艳的美食,我们还寻到了很多:苏州七件子、黟县腊八豆腐、自贡粑粑肉、湘西腊肉、平乐酿菜、玉林白馓、香港发菜蚝豉、汕头生腌血蚶、肇庆裹蒸、江门大糍、厦门红龟粿、台湾红蟳米糕、藏族“卡赛”、内蒙古布里亚特千层糕、榆林枣兔兔和糕角儿、环县羊肉腊八粥、莱芜大糖瓜……
这些美食缤纷各异,却都耗时耗力,它们如此烦琐复杂、大费周章,只为一个共同的目的——过年。
每到深冬,在中国的大地上,总会上演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这名为春运的迁徙当然也是为过年而发生的。它从几个月甚至一年之前的谋划,几十天之前的抢购火车票就已经开始预演和酝酿。对很多人来说,春运艰辛,回家波折,但艰辛波折之后,终会有那一份私人定制的热气腾腾在前方等待着你。是记忆里的味道在诱惑我们吗?在四川人的期盼里,那热气是熏肠的味道;对新疆姑娘而言,那是洋葱、西红柿、地产羊肉和足够的孜然;扬州人垂涎着一双竹筷插入浓汁闪耀的狮子头里,左手适时地端过米饭,接住肉尖微颤的一大块;广东人的回忆里,一定有去年过年和家人共享的鱼丸、牛丸,那爆浆在口腔,仿佛一场无法为外人道的魔术盛会……每个人心里的过年必选项都有所不同,但“过年吃顿好的”是我们生活的必选项,这一点几乎人人相同。
新年和美食,一为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一为中国人最重要的非精神追求,原本存在于两个维度。然而,人们在面对和享受它们时的心理是如此相似:都是等着盼着,越来越近了,在手忙脚乱中欢喜甜蜜,怀抱一意的虔诚,最终换得满堂心花怒放。
过年的美食烙在每个人的味蕾上,成为我们记忆最深处的一部分。美食家陈晓卿早已尝遍天下好味道,仍会感慨,小时候家里过年做的红薯糖才最好吃。那是一种面目不清的甜,是他在异乡寒冷的冬夜里,揪心想念的味道。也许在这样的味道里,一年一度,我们可以暂时贴近某种渐行渐远的天真。
(本文摘自《舌尖上的新年》 陈晓卿等著 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