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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12月03日 星期四

    香格里拉——从梦幻到现实

    演讲人:丹增 地点:云南省香格里拉市 时间:2015年11月

    作者: 《光明日报》( 2015年12月03日 11版)
    丹增,西藏比如县人。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曾任西藏日报副总编、西藏自治区文化厅厅长、西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云南省委副书记。现系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中国笔会中心会长。
    云南省香格里拉风景(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主持人(云南省香格里拉研究会会长格桑顿珠):本此活动是由光明日报社、迪庆州委、云南省香格里拉研究会共同举办。在20世纪90年代,一些旅游者惊奇地发现,迪庆的山川、地貌、文化、宗教和《消失的地平线》中所描绘的情景相似。经过近一年多调研论证,1997年9月,云南省政府向世界宣布香格里拉在中国云南迪庆,1998年,迪庆机场建设并正式命名为香格里拉机场,2001年12月,国务院批准中甸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县,2014年12月国家民政部批准香格里拉撤县设为香格里拉市。今天为揭秘探寻香格里拉的成功案例,特邀光明日报“光明讲坛”在此举办“香格里拉从梦幻到现实”主题演讲活动,为守护、提升、弘扬香格里拉品牌及其精神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今天讲的题目是关于香格里拉。主要讲四个问题,一、香格里拉的由来,二、香格里拉在世界的传播,三、寻找香格里拉的故事,四、香格里拉现实的品牌价值。

     

    香格里拉的由来

     

        “香格里拉”这个称谓是怎么来的呢?看过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消失的地平线》这本小说的都知道,香格里拉是小说中描写的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雪山环抱,四季鸟语花香,人们的生活宁静祥和。

     

        实际上,香格里拉就是西藏佛教经典提到的“香巴拉”。2500多年来,无论是用梵文记录的释迦牟尼佛语,还是超凡脱俗的十大弟子、佛经贤传的百士圣者,在讲经时都经常提到香巴拉。1998年出版的《藏族大辞典》这样表述:香巴拉,佛教一净土名,意译为极乐世界,又称“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这一概念在传颂过程中有四种表现形式:一种美好的传说,一个神奇的故事,一种梦幻的追求,一种现实的文化。

     

        文明是多元的,文明是包容的。善良人们的理想家园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香格里拉的理念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和谐”,这些对我们当前的生态文明、和谐社会建设,还是有现实意义的。

     

        西藏,高山环绕、雪山雄奇。在那些巍峨壮观、香烟飘香的寺院中,五彩缤纷的壁画上随处能见到有关香巴拉的画面;大小经堂沿墙挂着的唐卡中,总有几幅香巴拉的挂图;神圣庄重的经书架上,随便都能翻到香巴拉的经文;满腹经纶的高僧,都能讲出香巴拉的各种传说,就是在漫漫转经路上的许多平民百姓,也都在祈求来世转生香巴拉。

     

        藏民族信仰、向往、追寻的香巴拉,最早源于佛祖的指引。大概在公元前531年,佛祖在印度北方恒河岸边的瓦热纳西最后一次布道时,一位虔诚的皈依者提出了一个问题:“发自内心的贪欲私情,通过修道可以解除,来自外在的酷暑严寒、山崩地裂又能如何消除?”佛祖神色自若地说,那我们建造一个莲花常开不谢,甘池常清不浊,林木常结硕果,田地常待收割,没有疾恨与仇杀的香巴拉家园。

     

        曾为三世达赖索南绛措授戒、精通文殊菩萨之道的班钦·索南查巴,在他的名著《新红史》中也对香巴拉作了详细的描述。乾隆70寿辰时,不远万里从西藏赶赴承德参加万寿庆典的六世班禅,细读了大藏经《丹珠尔》中的《时轮经》,便撰写了学佛者必读的《香巴拉导引》,活灵活现描绘了香巴拉的图景、香巴拉的状态,论述了香巴拉之路必须经历的生命旅程、生态旅程、积德旅程。而另一个以终生建寺兴教、著书立说、专修《时轮经》的藏传佛教觉囊派的高僧洛桑赤来,比较完整地解释了香巴拉的内涵外延、寻觅路线、境域状况,记载于30多本含着汗浸的手写经书中。

     

        公元1610年,藏地学者多罗那他,从西藏翻越喜马拉雅到达尼泊尔,在西亚努的寺院,在巴热比斯的佛学院收集了许多梵文记载的关于香巴拉的传说。然后,他回到西藏日喀则边远的觉囊山沟,在以时轮教法立派的寺院里,负重志远,皓首穷经,将这些珍贵资料翻译成了藏文。应该说,他是首个比较全面地翻译关于香巴拉梵文记载的藏族高僧学者。

     

        盛世修书是人类社会普遍意义的文化规律,元代西藏回归祖国版图,精英思想空前活跃,各种学说风起云涌。从元朝初期,著名学者曲丹绕珠搜集整理散落在寺院、庄园中的各种译经,后经噶玛拔希的弟子,以及历朝历代名人高僧编撰的不同版本的大藏经《丹珠尔》中,都收录了多罗那他的译文。

     

        同样,用汉文记载的香巴拉故事也在东晋时期正式出现。出生于山西临汾,3岁便剃度为沙弥的法显,在东晋隆安三年(公元399年),以65岁高龄踏上了西行出游学佛取经之路,前后共走了30余国,历经13年,回到祖国时已经78岁了。在炎热的印度马海脱,法显寻求到了佛教正法,将印度佛教传回中国,他是中国第一位到海外取经求法的大师、杰出的旅行家和翻译家。

     

        法显的《佛国记》,玄奘的《大唐西域记》等汗牛充栋的译著,证实了自南北朝以来,印度佛教经典几乎都有了汉译本。在卷帙浩繁的经典中,我们都能看到佛祖讲述的和佛家弟子描绘的香巴拉圣境。

     

        经过汉藏两地历代高僧大德皓首穷经的翻译、整理、传扬,一个四周雪山环绕、状如八瓣莲花、遍地黄金宝石、常年青山绿水的香巴拉王国,便成为在寺院摇鼓击钹、祈诵经文时祈诵的天堂,成为善男信女在农舍敬香点灯、祈祷祝福时的心愿,成为信徒漫漫的朝圣途中顶礼膜拜的圣明神像。甚至在赛马场上,骑手在赛前的誓言中,也会祈愿像前往香巴拉那样神勇,愿马儿像驰骋在香巴拉那样腾云驾雾、快速飞奔。在藏区,无论是刻在岩石上的祈福词,还是悬挂在雪山垭口的经幡、古老寺庙残墙上的壁画,我们都能看到香巴拉王国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的影子。

     

    香格里拉在世界的传播

     

        公元1626年春季的一天,在葡萄牙南部小镇法鲁,传教士卡布莱尔在自己简朴的尖顶农舍里,仔细地将古朴的摇椅盖上防尘罩布,轻轻地拉上所有的窗帘,走出了狭长的门廊,他要翻越千座大山,走向东方,寻找香巴拉……

     

        公元1924年春季的一天,俄罗斯探险家尼古拉·罗列赫,把自己两层的木屋拆下来,锯成木材卖掉,戴上圆筒皮帽,来到印马斯克车站,他要跨越千条江河,走向东方,寻找香巴拉……

     

        公元1935年,同样是春季的一天,澳大利亚并不出名的作家勒古斯,怀揣花了100美元才办成的签证,来到布列瓦递港口,站在一艘巨大的木船甲板上,手里翻动着一张陈旧的中国地图,她要横跨千里大海,走向东方,寻找香格里拉……

     

        还有来自葡萄牙的卡瑟拉,来自美国的洛佩兹,来自英国的拜勒,来自匈牙利的乔玛,来自法国的大卫·尼尔……从17世纪20年代开始,一批批来自西方、南亚、中亚的不同肤色、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人们,像着了魔似的,以传教、探险、游历等方式,前赴后继,来到群山怀抱的西藏、江河奔腾的川西、阳光灿烂的滇西北,追寻着梦幻,探寻着神迹,搜索着奥秘。

     

        葡萄牙传教士卡瑟拉为了探寻香格里拉的神迹,脱下西服,穿上袈裟,在西藏日喀则,拜高僧为师学藏文,租了一匹骡子驮上行李和生活用具,游历后藏的神山峡谷,在他自己手工装订的藏纸笔记上,用藏文、英文密密麻麻地记述了许多关于香格里拉的传说、印象。他在西藏居住了23年,是第一批向西方传递香格里拉信息的西方人之一,350年过去了,他的尸骨至今仍躺在喜马拉雅山脚下的亚堆河畔。

     

        1924年的夏天,西伯利亚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中,一支驼队疲惫不堪地朝着东方缓慢移动,驼背上驮的是生命必需的水和实现目标的魂,尼古拉·罗列赫是这支队伍的领队。他们穿越了印度、俄罗斯、蒙古、中国的千条江河,万道山梁,历时5年,行程15500英里,寻找香格里拉。1930年他的专著《在香格里拉寻找新时代》出版了,并被翻译成英文、藏文、法文。

     

        1933年,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出版了轰动一时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没有到过中国的希尔顿能写出如此精彩绝伦的小说,还能打动被战争阴霾笼罩着心灵的西方人,是因为这本生动迷人的小说既具有东方神秘色彩,又向人们描绘了一个宁静祥和的香巴拉王国。希尔顿从未到过中国,他何以能营造出一个遥远的东方理想王国?是因为从19世纪中后期到20世纪前半叶,外国传教士和探险家就开始在云南、四川等地寻找前往西藏的道路,他们中的许多人写出了大量的游历文章,在西方报刊发表,最著名的就是那个在滇川藏结合部一带学习、考察、生活了近30年的洛克先生。他身穿藏装、喜好藏餐、精通纳西文和藏文,与当地贵族、头人、土司称兄道弟。他的许多文章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和西方世界发表,曾引起巨大的轰动。在他回欧洲度假时,他的行囊中装着上百卷关于香巴拉传说的经文、90多幅香巴拉的挂图、10多本关于香巴拉的笔记。可能就是那些关于香巴拉的材料,深深触发了詹姆斯·希尔顿的创作灵感,构思出了一个气象万千、启迪人生、令人向往的福田妙国。小说以香格里拉为轴心,塑造了一个人间仙境,极乐世界,世外桃源。继而,风靡全球的美国好莱坞制片公司,于1937年将这部作品拍成电影,美妙动听的主题曲《香格里拉》随即唱响五湖四海。一本小说、一部电影、一首歌曲的世界意义不仅是能让多少人落泪,还有它营造出来的精神气质、理想追求以及动人的故事和情节,融入到了读者的血脉,润物无声地将香巴拉的概念转化成香格里拉这一唱响世界、代表着祥和宁静和美满富足的理想王国。

     

        其实,在藏语里,类似的意思还有一个“德瓦间”,它是藏族人心中向往的极乐世界。包含着藏传佛教、东方文明、神秘地域、民族文化、纯朴民风以及精神追求的香巴拉王国,折服了物质高度发达、精神相对空虚,正在寻找出路的西方人。于是,在西方围绕香格里拉的佛教团体应运而生,图书出版不胫而走,学术研究接踵而至。1971年,马来西亚一位颇有眼光的华裔企业家郭鹤年干脆借助这个美丽的传说,成立了国际连锁的香格里拉酒店集团。

     

    寻找香格里拉的故事

     

        一代又一代的藏族人追寻着,探寻着,盼望着,在藏区一场寻找香巴拉的风潮巡演了几个世纪,演绎了很多动人的传说。就像汉族人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世外桃源一样,藏族人也相信在雪域高原,有他们尚未寻找到的香巴拉天国。

     

        ——有人说,香巴拉在羌塘草原北部的云雾中,那里是今日那曲北部的无人区。20世纪20年代,地处四川德格境内的帕古村,一个铁匠和一个还俗喇嘛带领100多位平民百姓,变卖所有的家产,离开富饶的故乡,踏上了寻找香巴拉的旅途。那时在藏区铁匠是人人歧视的社会下等人,认为他们连骨头都是黑的,尽管贵族家的门窗铁件、箱柜锁钥是他们做的,可见了老爷小姐他们得赶紧脱帽、弯腰吐舌,要到富人家做活,得先对着大门烧香磕头,脱鞋垂手,才能进门。而还俗僧人弃寺娶妻,背叛佛祖,更是罪大恶极,同样被人歧视。他们想寻找人人平等自由的香巴拉。传说这批香客真到了“绛香巴拉”,那位铁匠打了一座无比巨大、光芒四射的金灯献给了香巴拉神王,那位还俗的喇嘛脱胎换骨,承赐仙精,当了香巴拉精舍大殿的掌灯师,其余随同而来的信众各得所需,幸福美满。

     

        ——有人说,香巴拉在冈底斯山主峰的隐秘处,那里是今天西藏阿里的冈仁波切神山。20世纪末,从藏南金沙江畔的热谷里走出一群农具驮在马背、口粮背在身上的农民,又从藏东草原的玉树走出一批牵马赶牛的牧民,两支寻找理想天国的队伍在茫如山冈会合后,朝着冈底斯山进发。年复一年,千里迢迢,历尽苦难,一路生下的孩子长大成人,一路赶来的畜群更新换代,终于来到了巍峨壮丽、神秘莫测,屹立在苍穹之下、高踞于群山之巅的冈仁波切神山脚下。这里被世人认为是地球中心,日月星辰皆以此为轴各行其道,往复环绕,日就月将,天从人愿,给人间带来光明,给生命带来血脉,给灵魂带来支柱,佛教信众坚信它是宇宙本源和生命本源。这批虔诚的信徒到此,欢欣鼓舞,顶礼膜拜。

     

        ——还有人说,香巴拉是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峡谷密林丛中的白玛岗,即墨脱县。相传公元8世纪,印度高僧莲花生来到这里修行传法,他祈愿,这里将是人类最后的幸福家园,人间最美的生存乐土。他的弟子撰写经文:“佛之净土莲花地,圣地之中最殊胜。”在传说中那里的树叶是自然形成的绸缎,那里的湖水是自然形成的牛奶,那里的雨水是自然形成的糌粑,那里的山谷能自然调节冷热。在地球被战争创伤、生态被人为破坏之后,这里将永远是和平美满的乐土。相传通向极乐世界的大门隐藏在这深山密林丛中,由雄狮、精猴、猛熊、金鹿守护着。成群结队的朝圣者,对着巨门似的岩石,诵经祈祷,燃香磕头,他们渴望着眼前突然出现奇迹,关闭了千年的通天神门打开。就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有一位自称是活佛的人,号称自己有带人到达香格里拉的神通,一些朝圣的人信以为真,跟随他扶老携幼,爬悬崖、滑溜索、蹚急流,到达白玛岗。他引着众人在通天神门前安营扎寨,白天对着山门高声祈颂,嗓子都喊哑了,夜晚对着山门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几个月过去,神门仍未打开,带去的食品吃完了,身穿的衣帽磨破了,只好挖一些野菜吃,但却食物中毒了,打一点野味吃,又被毒蛇咬伤了。这位领头的一看叫天不应,叫地无门,便趁着黑夜溜了。而那些备受折磨的信徒,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里,有的饿死,有的病死,也有不少人就在当地搭起竹楼,开荒种地,繁衍后代。

     

        ——曾有一位高僧听上师讲香巴拉的故事时,问上师香巴拉有多远,上师说,说远也远,要走十万八千里,说近也近,睡一夜觉的功夫可走个来回。他选择了走近路,备好行装,想当晚就走个来回。可刚一出门,睡意袭来,就把门槛当枕头睡着了。梦中高僧到了香巴拉,看到了一切美景,可是想着上师还在人间艰难地生活,便决心返回照顾上师,香巴拉神王挽留他,他仍坚持返回,临别时神王送一块石头给他作纪念,当他早晨醒来时,手里捏着一块鸭蛋大的金砣。他把金砣送给上师,讲了昨夜的梦境。上师说了一句:“心诚则灵。”

     

        ——一位半辈子潜心修持《时轮金刚》的活佛,想亲身感受香巴拉的美妙情景,便踏上寻找香巴拉的遥远旅程。他按照六世班禅《香巴拉的导引》的规则,先来到后藏扎什伦布寺,领取了通向香巴拉的签证,因为香巴拉是继过去的燃灯佛时代和现在的释迦牟尼佛时代之后,第三个幸福美满的无量光佛时代,历代班禅大师又是无量光佛的化身,要去未来的极乐世界当然要到班禅大师的驻锡地领取通行证。然后,这位活佛步行、骑马、踩云、乘风,终于到了香巴拉,那里满山沉香,花雨飘降,珍鸟鸣唱,人与人笑脸相迎,鞠躬谢礼,亲如兄弟。此情此景,让他联想起在家乡受苦受难的乡亲,他决定返回家乡,把所有父老乡亲带回香巴拉。可等他回到故乡,只见村头站着一位白胡子老头,一问才知道,是他的曾孙子。

     

        如果说以上寻找香巴拉的故事都是人神不分的时代传说,那么,我曾亲身遇见过一群寻找香巴拉人的后代。40年代中期,藏北那曲的一个部落牧民不堪忍受牧主的剥削和严酷的气候,400多个牧民赶着牛羊,向茫茫无人区的西北方向前行。这群勇敢的人们在穿越无人区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些人迷途知返,打道回府,一些人则把倒毙的同伴尸体敬献天神雄鹰,继续前进。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他们用锥子刺穿牦牛脖子上的血管,靠饮血充饥解渴。靠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终于走到新疆南部一个叫梅达的地方。那里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南疆人的相貌又都是他们从来未见过,男的英俊,黄发高鼻,女的美丽,浓眉大眼。他们认为这里就是香巴拉王国了,于是就在梅达安营扎寨,独自开垦土地,繁衍后代,他们始终保持着藏族人的传统和习俗。直到60年代,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们的一些后代才坐火车到了乌鲁木齐,再转乘汽车回乡。

     

        寻求香巴拉的故事何止这些,还有蒙古国人在卡尔其雅,印度人在克什米尔,俄罗斯人在亚特里亚,法国人、瑞士人在本土圣地寻找香巴拉的故事,都无不稀奇生动,美不胜收。

     

    香格里拉现实的品牌价值

     

        先辈孜孜不倦地寻找香巴拉,是精神世界的追求。现代人,虽有固定居所,却安定不了心灵,虽有稳定职业,却慰藉不了灵魂,虽有不菲的收入,却充实不了精神,生活在高楼狭巷,工作在喧嚣闹市,身处在污浊环境。他们在生活中遇到的种种烦恼、不公、忧患,需要在一个安宁、公平、正义、没有世俗纷争的理想王国得到发泄和解脱。现代人更需要卸下自己肩上沉重的负荷,需要荡涤自己心灵久蒙的尘垢,香格里拉这样的理想王国,或许就是他们人生苦旅的一个休息站,甚至是最终的归宿。

     

        于是,在上世纪末,香格里拉便上演了一场“出口转内销”的人间喜剧。首先是詹姆斯·希尔顿将佛学理念、佛教理想、神话故事融为一体的香格里拉故事,以文学方式进行了艺术升华,创造了美轮美奂、生动感人、赏心悦目的世俗化和文学化的香格里拉。然后,文人雅士推波助澜,以电影、戏剧、音乐、文字的方式传播,在西方世界掀起了香格里拉热,让西方人心灵的一角有了一个和平宁静、祥和富饶的世界。而聪明智慧的中国人看到了商机,随着观念的更新,开放的深入,需要创建新的商业品牌,香格里拉不就是现成的品牌吗?

     

        有远见卓识的领导人提出,精神层面的香格里拉可以创造感观现实的经济价值;妙笔生花的文化人提出,耳熟能详的香格里拉可以创造生动感人的文化价值;老谋深算的企业老板,更是用香格里拉品牌谋生发财;虔诚的佛教徒,也希望不灭的香格里拉法愿能够指点他们获得善果的捷径妙道。在藏区乃至滇川一带,《消失的地平线》一时走俏,汉文版、藏文版,精装、简装、手抄本,花样翻新,琳琅满目,熟悉不熟悉希尔顿这本小说的人,都争相阅读;知道不知道香格里拉含义的人,都把它当成了时尚的代名词。云南的丽江、中甸,四川的道浮,西藏的林芝等地,它们都有着不是仙境又胜似仙境的自然风光和神话传说,这里的地方官员们,都力图以获取香格里拉的盛名为己任。

     

        2002年,在迪庆藏族自治州的不懈努力下,香格里拉的桂冠终于戴在了云南藏区中甸县头上。我有幸面对鲜花与哈达的海洋,宣布了国务院关于中甸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县的决定,并把“香格里拉县”的匾牌交给了第一任县长。

     

        接下来,香格里拉这个品牌,怎么利用,怎么打造,怎么推广,成为迪庆州委州政府面前的一个课题。迪庆是云南唯一的藏族自治州,同时拥有世界级香格里拉品牌。香格里拉应该把保护优越的自然生态环境作为第一要务。生态保护已进入国家“十三五”规划的要点,把生态保护作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未来的方向。只论GDP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我们进入到保护环境、保护生态、敬畏大自然的一个时代。

     

        迪庆州历史文化悠久、民俗风情独具特色、文物古迹众多,可以打造好香格里拉生态文明、文化弘扬、文化化人的品牌。

     

        你住进了香格里拉酒店,并不意味着你已经找到了香格里拉。香格里拉虽然成了一个地名,写进了共和国的版图,但人们寻找香格里拉的精神追求,却远未尘埃落定。人性的光芒仍然在追问:香格里拉是什么?香格里拉在哪里?香格里拉离我们究竟有多远?就连詹姆斯·希尔顿在其作品的最后一段,对回到欧洲后再重新出发去寻找香格里拉的主人翁康威,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他会找到香格里拉吗?”

     

        想到这里,吐露我的心思,香格里拉是一种文明,是敬畏大自然的文明,是友爱一切众生的文明,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明,是人与人宽容礼让的文明。正如经书中说的那样,香巴拉王国的人们,不仅享有优美如仙境的自然风光和丰沛的物质资源,人们还不执、不迷、不愚、不贪。

     

        有一首流传甚广的藏族歌《哦,我心中的香格里拉》,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香格里拉其实更多的时候,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里。不同经历、不同处境、不同信仰的人,怎么看待它都行。对香格里拉的理解哪怕是虚幻的、渺茫的,甚至是迷信的,它都是人们的一种内心追求。追求在,梦就在,香格里拉也就并不遥远。一旦地球上人满为患,自然资源枯竭,环境受到严重污染,人们连一块仰躺的位置都难以找到,连一碗干净的水都难以喝到的时候,人类就会彻底失去做梦的动力与激情,那时,香格里拉也就遥远得连我们的想象都难以企及了。

     

        我希望下次来迪庆的时候,迪庆生态更干净美丽,文化更弘扬、更包容,人更有礼貌,仁让、宽容,我今天的讲座就算没有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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