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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11月07日 星期六

    读史撷英

    鸦片贸易与古代埃及的对外交往

    作者:郭丹彤 《光明日报》( 2015年11月07日 11版)
    出土于埃及的罂粟花形塞浦路斯小陶罐

        任何文明的发展都不是孤立的,都与其周边的国家或地区发生着或这样或那样的交往。作为东地中海世界的一部分,古代埃及亦如此。它不仅深刻地影响着东地中海世界的其他国家或地区,同时也吸纳和借鉴了东地中海世界诸文化。

        自20世纪20年代至今,考古学家相继在埃及第十八王朝时期(公元前1550年—前1295年)的诸如三角洲东部地区、吉萨、古拉布、阿玛纳、阿拜多斯和底比斯等考古遗址中发掘出大量的塞浦路斯青铜时代风格的陶器。塞浦路斯,在古代埃及文献中被称之为Irs/Isy,是青铜时代晚期亦即古代埃及的新王国时期(约公元前1550年—前1069年,包括第十八、第十九和第二十王朝)东地中海地区的主要贸易中心。在这批塞浦路斯陶器中,带有手柄和底座的被称之为“毕尔毕尔”(bilbil)的小陶罐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1962年,英国伦敦大学学院青年学者梅里利斯(R.S.Merrillees)在考古学杂志《文物》上发表了《黎凡特地区青铜时代的鸦片贸易》一文,认为这种小陶罐是用来装鸦片的,进而推论塞浦路斯与埃及之间存在着鸦片贸易,这一观点在学术界引发了长期的争论。直到2003年,学术界才认可这一研究成果,有关文章收录在由瑞典考古学家阿斯图姆(P.Astrom)主编的文集《鸦片、陶罐,人和地点—精选集—罗伯特·S·梅里利斯荣誉集》中。此后,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药物实验室、瑞典乌普萨拉大学生物化学中心、德国慕尼黑大学生物医药研究所的科学家们,通过对从孟菲斯和古拉布等考古遗址中相继出土的同类小陶罐中残存物质的化学成分分析,证明其确实为鸦片。

        这种小陶罐带有一个很小的底座,呈喇叭形倒置于地上,用以支撑整个罐子的重量;底座之上是一个宽大的椭圆形罐体,容器的上部与一个细长的罐颈连接在一起;罐口与底座相对应也呈喇叭形;左边或右边有一长圆形手柄;其中一些陶罐的罐体自上而下还刻有浅浅的凹槽。显然,这种陶罐与罂粟花十分相像:宽大的罐体根据罂粟花花头的形状制作;喇叭形底座仿制罂粟花锯齿型环状花头顶部;纤长罐颈的创意则出自于罂粟细长而笔直的茎。从表面上看只有陶罐上的手柄似乎与罂粟无关,但如果从罂粟茎的一边剥下一个细细的长条,长条的一端仍与颈相连,而把另一端固定在罂粟花花头上,这与陶罐上的手柄别无二致;罐体上的一条或几条凹槽则象征着罂粟花头上的切口,鸦片液就是从这些切口中流出来的,先为白色,遇空气后氧化成黑色。简言之,这种塞浦路斯风格的小陶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倒置的罂粟花,甚至陶罐的颜色都与罂粟壳的颜色相同,即都是黄褐色的。

        新王国时期,东地中海地区的国际贸易十分繁荣,并形成了许多相对固定的国际贸易市场。塞浦路斯因位于埃及与东地中海沿岸诸城以及爱琴文明之间,从而成为埃及与这些地区海上贸易的主要中转站之一。为了方便使用不同语言的商人与顾客认识和了解容器内的商品,塞浦路斯的商人们根据陶罐所承载的商品形状来设计陶罐的外形,或者把商品的形状简单地绘在陶罐上,这样就可以很直观地让顾客知晓陶罐盛装什么物品,以达到说明和推介产品的作用。

        考古和文献资料表明,在古代东地中海地区,罂粟的种植十分普遍。至少在青铜时代中期开始的公元前2000年,即古埃及的中王国末期,在黑海南岸的安纳托利亚地区,人们就已经开始了罂粟的种植,后广泛传播到地中海东岸的各个国家和地区。古代埃及人认识和种植鸦片则要晚一些,直到第十八王朝早期才开始从塞浦路斯进口鸦片。在书写于第十八王朝时期的阿纳斯塔斯纸草第四卷中,“鸦片”一词被称为一种“来自塞浦路斯的油”。而制作于第十八王朝国王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时期的仿塞浦路斯小陶罐风格的埃及雪花石膏罐则表明,古代埃及鸦片的种植至少开始于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时期。也正是在这一时期,“罂粟”一词以埃及语spn或spnn的读写形式出现在医学纸草中。到阿蒙霍特普三世的儿子埃赫纳吞统治时期,仿塞浦路斯风格的小陶罐和雪花石膏罐数量增多。与此同时,从塞浦路斯进口的小陶罐数量逐渐减少,直至埃赫纳吞统治结束后完全绝迹。这又表明这一时期古代埃及人已经掌握了种植罂粟的方法和提炼鸦片的技术,鸦片可能已经达到自给自足。

        新王国时期,鸦片被广泛地应用到埃及社会和人们的日常生活。第十八王朝时期的埃及人不仅承袭了塞浦路斯人把装载鸦片的陶罐做成罂粟花形的方法,而且还把罂粟花的造型应用到首饰制作上,其主要表现为埃及妇女经常佩戴的串珠项链。这一时期的埃及首饰工匠们常常把串珠的形状做成罂粟花,而串珠的质地却各不相同,如玛瑙、石榴石、碧玉、蓝玻璃和石膏等。埃及人把项链做成罂粟花形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美丽,更是因为埃及人把这种串珠当作具有某种魔力的护身符,与古代埃及最常见的圣甲虫护身符的作用一样。

        此外,鸦片更被广泛地应用到医药领域。根据埃德温·史密斯外科纸草和埃博斯医学纸草记载,在医药领域,鸦片通常被用于治疗头痛、发烧、咳嗽等病症,或压成粉末后与其他药品混合在一起,敷在伤口或溃烂处,以起到消炎、止痛、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鸦片有时还被视为一种致幻剂,主要应用于某些宗教仪式中。然而,埃及人在使用鸦片作为药物和致幻剂的实践中,也隐约意识到大量地、经常性地吸食鸦片所产生的负作用和危害性,考勒纸草曾告诫人们应当适度使用这种“来自塞浦路斯的油”。鸦片的应用因此受到了限制,有关鸦片的文献和考古资料在新王国以后鲜有发现,此现象也佐证了这一点。

        鸦片的进口及其在古代埃及社会中的应用是埃及与东地中海世界交往活动的一个实证和缩影,它从一个侧面揭示出埃及与东地中海世界交往的广泛性。

        (郭丹彤,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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