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教师》(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8月版)是新教育实验之发起人、总负责人,著名教育学者朱永新先生的一部最新力作。
全书共分四辑,即“给我一个做教师的理由”“借我一双好老师的慧眼”“愿我书写一部教师生命的传奇”“让我们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前三辑共收录先生与一线教师对话的46封问答式书信,最后一辑收录自2010年以来先生为寄语新教育同仁的5篇年度致辞。16万字的篇幅里,看见真实,也看见真诚;遇见理性,也遇见理想;见证深度,也见证温度。那是普通教师的“问题之困”,更是平等对话的“智者之声”。因此,“致教师”,与其说是一个书名,不如说是一个意象。在文字与心灵相遇的地方,亮着心灵晤对的古典灯光。
以对话遇见心灵
《致教师》以书信体方式呈现。每一封信,就是一次问题的探讨,思想的聚焦,心灵的呼应。藉新教育之于中国教育的重大影响,朱永新一再被媒体推为改变中国教育之“风云人物”,成为数以千万计的中国教师心中的“意见领袖”。尽管,轰动不是新教育追寻的初衷,但关注与追随又实实在在化作了担当与责任。《致教师》的撰写,源于一个互动的过程。自2014年始,先生应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之《教师月刊》之约,通过“答教师问”的专栏连载,以公开的书信回答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学科,不同境遇的教师提问。这种写作起点与方式,意味着《致教师》不可能是从“我”走向“你”的学问预设与思想独白,而是一场“你”来 “我”往的心灵对话与精神往来。这样的往来与对话里,注定会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果然,在《致教师》里,你读到的不是“居高声自远”的学术独白,也不是就事论事的实务指南,更不是老生常谈的道理重申,而是一页一页的生命发现——于事实中发现价值,于日常里发现永恒,于现象中发现本质,于局部里看见整体。
在这里,每一个问题像是一个火种,照亮那些教师生命的昏暗。在这里,书信也不只是载体,它是对话的方式,结构的方式,也是作者的言语方式。在一个以“微信”刷存在感,甚至依赖于“朋友圈”来喂养思想的时代,在移动互联网不断碾平时空的时代,书信,特别是这种纸面的书信,特别能传递出一份优雅、舒缓而亲密的古典情怀,一种细雨敲窗的温和与浪漫。永新先生惯有的诗意与理性,亲切与深刻,与“信”的语境契合到一起,构成迷人的质感与温情。
以问题播种智慧
离开问题的言说,亦如缺乏食盐的菜蔬。《致教师》的每一篇文章,均由一个一个具体的问题开启,传递着普通基层教师的境遇与困惑,苦恼与疼痛。
与其说那是某一个教师的问题,不如说是某一类教师的问题,甚至是所有教师的问题。我特别注意到《致教师》里那些提问者。他们中有的是刚刚走上讲台的新教师,有的是遭遇职业倦怠的老教师;有的奔波于城市,有的坚守于乡村;有的教语文,有的教数学……每一个提问者,都意味着不同的成长环境,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生命叙事。因为他们的存在,《致教师》中的“教师”不再是空泛的职业人群,而是一个一个鲜活的“人”。
我也特别注意到所提的问题。有的叩问价值,关于信念、关于理想、关于幸福;有的探讨幸福,关于读书、关于研究,关于备课、关于班级建设;有的问道人生,关于职业境界,关于生活情趣,关于处事为人;有的讨论教育生活,关于仪式与细节,关于读书与写作,关于教室缔造与期末庆典……
每一个问题都有一束焦灼的目光,都是一场等待与倾听,一份信赖与虔诚。我想,朱先生对于每一个“问题”的回应,不是简单的方法破解,而是思维方式的照亮。问题如同纵横的田垄,先生的谈言微中,成为一行一行智慧的播种。与此同时,那些来自不同层面的真实问题,作为21世纪中国教师的底层声音,何尝又不是中国教师成长的精神面相?因为问题的针对性,《致教师》的对话既是澄清当下的共时性对话,亦是存留历史的历时性对话。
以幸福成全生命
其实,《致教师》里的问题与话题,哪一个都逃不出教育与生活的庸常。就像擦亮星星上的灰尘一样,朱先生以他的文字不断擦亮“教师”二字。在他眼里,教师不是春蚕,不是蜡烛;不是一个隐喻与一个标本,更不是灵魂工程师,教师就是教师,每天都在平凡与神圣中穿行,他生命的价值在于“以现在求证未来,让生命幸福完整”。
“幸福”与“完整”,成为新教育最为饱满的两枚理想种子。因为它们的存在,教师挣脱一切“标签”“脸谱”与“定型”,悄然还原成真实的生命,真实的“人”,以幸福成全生命的“人”。
那么,“幸福”在哪里呢?朱先生说,它在创造中,在服务中,在研究中,在分享中。因为创造、服务、研究与分享的教育“幸福”,每一个普通的时刻,都会焕发不一样的光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我们都能与幸福相伴。
他这样说“职业”:教师是一个能够把人的创造力、想象力等全部能量与智慧发挥到极限的、永远没有止境的职业。教师面对的是最深的世界——人的心灵。他们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他这样说“信仰”:信仰造就的乐观,是生命中的太阳,任何境况下的人生都会因此温暖明亮,并指引着生命中的明亮那方。他这样说“理想”:当理想遭遇现实,总会有碰撞,总会有较量,否则,理想如何能够称之为理想?教育与理想是一对孪生兄弟。教育,是必要的乌托邦。
他说“教师的专业成长”,将以阅读为基础的“专业引领模式”,以写作为基础的“研究反思模式”与“以同伴互动为基础的教育生态模式”喻之为教师成长之“吉祥三宝”。他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生命的叙事,在时光中创造那个更好的自己。时间抓起来是黄金,抓不起就是流水。
在他看来,教师是教室的国王,教师的胸怀决定着一间教室的大小。因为,凡能发光的人,必定在内心燃烧了自己。在他眼里,读书是寻求心灵的自由,备课就是精神的体操,交友就是与“未来的自己为伍”;“大音希声是行动的回响”;“创造的起点是问号”,“一个人的专业写作史就是他的教育史”;“空气穿过针孔时,比穿过山谷更有快感”……
打开《致教师》,随处都是这种美妙的文字,回应着每一个平凡而碎细的教育命题。你以为这只是“观念与说法”的修辞美化吗?显然不。它们都是“幸福与完整”之教育生活所赋予的生命之神光。
在这些因“问”而来的言说里,充满着永新先生对一线教师生活、生命与生涯的深切关怀与美丽成全,同时也成全了他自己的幸福人生。
以现实求证未来
于时间的波峰浪谷里,总看得见历史的背影,听得到现实的歌吟,映得出未来的表情。
《致教师》的最后一辑文字,不是答问,胜似答问。读之,心情久久无法平静。那是自2010年起,每一年度的辞旧迎新之时,永新先生深夜或凌晨写给全国新教育同仁的年度献辞。
我们知道,自2002以来,“朱永新”的名字就与其倡导、推动的“新教育实验”成为生命的共同体。十多年来,新教育由一个学者的热切理想或书斋念想,化作春天的种子,迅速撒播到大江南北的两千多所实验学校,数以千万计的学生心田。“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亦如朱先生发出的一个简单信号,就汇聚了无数理想主义的能量,亦集合起无数生动而深刻的民间智慧。
或许,在永新先生眼里,岁末年初最是年岁的刻度,是现在与未来的节点。而在他心里,教师的终极意义在于“以现实求证未来”。读他关于新教育的年度文字,我们无法忽略那漫天飘着祝福的跨年语境,更无法忽略的是,新教育实验于神州大地间得到的热切呼应。新教育所构建的“晨诵、午读、暮省”的教育生活节奏,正在柔软地植入了千百万师生的内心。
教育是一切的“果”,也是一切的“因”。对一个教师来说,痛恨积弊的方式是行动,是将让自己置身于“涨潮的海上”,相信“爱教育,就是爱自己”,相信每朵乌云背后都有阳光。唯有建设,唯有行动,才能“带着使命,带着爱”,“向没有污染的地方,重新出发”。
一个教师撒下的优良种子,终将会在岁月深处萌芽。或许,这就是今天对于明天、现实对于未来的坚忍而美好的“求证”。
(作者单位:湖南教育报刊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