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电影导演说,自己拍的片子就是为奥斯卡奖而量身定做的,人们一定会对他的浅薄嗤之以鼻;如果一个演员说,自己的表演是“奥斯卡奖级”的,恐怕就需要有人劝劝他再好好读读《演员的自我修养》了……听来可笑,但是,类似的事情在它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科学界,正在发生着:继若干年前某些科研单位以获得诺贝尔自然科学奖为目标布局科研规划之后,近来,有关“‘诺奖级’科研成果”的提法开始频频见诸媒体。
恰在此时,屠呦呦为中国本土科学家首获诺贝尔自然科学奖。青蒿素项目的研究,并不是为获得诺贝尔奖而规划,却拯救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它更未以“诺奖级”自诩,却实实在在赢得了桂冠。两相对比,“诺奖级”式的自我标榜,更显古怪而可笑。
“诺奖级”,大约是“与获得诺贝尔自然科学奖的科研成果水平相当”的简称。猛一听,确有高山仰止之感,但其实,却禁不起仔细推敲。
诺奖,只是一个科学奖项,并不是用来衡量科学成果水准的标尺。
1948年,由于发现了DDT的杀虫功效,瑞士化学家保罗·赫尔曼·穆勒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但仅仅三十年,使用DDT杀虫就使地球自然生态系统遭到了严重破坏。“寂静的春天”令人不寒而栗。1949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葡萄牙医生埃加斯·莫尼兹,以表彰他使用大脑“额前叶脑白质切除术”治疗精神病人。但这项手术很快就遭到质疑,在医学史上被定义为“夺去人类思想的‘恶魔手术’”。这些成果都获得了诺贝尔奖,但它们是否也算是“诺奖级”的呢?
众所周知,当年已经在科学界如日中天的爱因斯坦,是经过了很多科学家的很多年提名,才一波三折地获得了1921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但获奖的理由,是他发现了光电效应,而不是他的相对论。甚至,给他的授奖通知上还特别注明,获奖演说应仅限于正式的授奖理由,不得提到相对论。终爱因斯坦一生,他也没能因相对论再获诺贝尔奖。显然,至少诺贝尔奖物理学评奖委员会并不认可相对论是“诺奖级”的。事实上,不少科学家曾多次获得提名,却始终未能获得诺贝尔奖,他们的研究成果到底算不算“诺奖级”的呢?
如果“诺奖级”这个提法,只是媒体对重大科学成果所做的通俗化描述,虽然不够严谨但也情有可原。然而现实的情况是,绝大多数“诺奖级”断语,出自科技界的同行评议或是研究者的自我标榜,前者折射出当前科技界在成果评价中存在的肆意夸饰、盲目吹捧的不良学风,后者则暴露了某些研究者急功近利、轻佻浮躁的治学心态。这些,都是妨碍中国科技发展的毒素。
有人统计,诺贝尔自然科学奖获得者的年龄大多在六旬开外,这倒不是因为对老科学家有所偏爱,而是评委们越来越意识到,意义非凡的科学进步,更需要时间的检验。正如青蒿素被验证有效,到最终获奖,经历了40多年的时间。国人的诺奖情结,真诚朴素,无可厚非,但我们也必须意识到,中国的科技发展只是近些年才开始在部分领域显露出赶超西方的苗头,全面成为科技强国还有极为漫长的路要走。无论获得诺奖与否,都不可夜郎自大,也无须妄自菲薄。
从更大的尺度上看,科学是一种哲学,而不是一场锦标赛;是一个不断探索、永无止境的思辨过程,而不是一个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屠老的获奖,对仍需砥砺前行的中国科技界,不应是“陶醉剂”“安慰剂”,而应是“清醒剂”“降躁剂”。
至于“诺奖级”,更是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