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廖静文女士去世的消息,心里一紧。虽然在工作中多次与她见面,但真正面对面的采访,只有1997年6月23日下午在徐悲鸿纪念馆的那一次。
当时,报社正在做一个关于国歌的系列报道,派我去采访廖静文。接到任务是6月20日下午,那是个周五,要求周日交稿。傍晚,我拨通她家里的电话。说明身份和采访意图后,她说:“我耳背,电话里听不清楚,不能电话采访。”我表示如果她方便可以登门。不料她道:“我周末的时间是儿孙的,平日大家都忙,只有周六、周日能聚在一起,我很珍惜,绝对不能占用。一定要采访,就改到周一吧。”她语气很温柔,态度却十分坚决。我再三说明,周日要交稿,希望她能支持。我的“死缠烂打”终于让她“忍无可忍”,她说:“你们年轻人能考虑一下我们老年人的心情吗?天伦之乐对我们有多重要,你们能理解吗?”我还来不及反应,电话已被挂断。
不死心的我向报社请求稿件拖延至周一交,获准。6月23日周一上午,又费了一些周折接通了廖静文在徐悲鸿纪念馆办公室的电话,约好下午2点15分在纪念馆接受15分钟的采访。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我特意穿了一套正式的服装。那天,北京最高气温38摄氏度。下午2点10分,当我换了三趟公交车到达徐悲鸿纪念馆时,汗水已将我变成了“湿人”,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淌。纸巾早已用尽,只能用同样潮湿的手抹一下。
一位工作人员把我引进接待室,那里没开空调,因为“廖女士怕冷”。他还再次强调,廖女士很忙,采访时间只有15分钟。
廖静文走进来,和电视里看到的样子差别不大。时间太紧,我连寒暄都省了,直奔主题,请她讲讲国歌诞生的历史。我说话时,她侧过脸,用一只耳朵靠近我,她说:“对不起,我耳背,这样能听清楚些。”
这个话题,她应该是很熟悉了,几乎不假思索就开始讲。我一边听一边记。汗水依然不断地从额头滑落,其中一滴竟然流进了眼睛里,泪水直流——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廖女士以为我被感动了,态度随之起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像如数家珍般地复述,而是稍稍抬起头,眼睛盯着窗户上方的某个角落,似乎进入了回忆。她给我讲《义勇军进行曲》诞生的过程,讲这支歌曲对当时爱国学生的激励作用。她讲了好些细节,有些场景描述得十分详细,把我也带入了当时的情境,不知不觉中,手中的笔就停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她的讲述中。
说起当年面对国难,学生们的爱国行为不仅得不到当局的支持,反而被迫害时,廖静文的情绪有些激动,面部表情和动作都多了起来。当她说到爱国学生们手挽手、高唱《义勇军进行曲》游行,用年轻的胸膛对抗军警的高压水枪时,眼里有荧光闪动。“对不起,我有点激动。”她掏出纸巾拭了一下眼睛,也递给我一张。这时我才发觉,自己也早已泪眼婆娑。原来,我真的哭了。
最终,约定的15分钟采访,变成了一个半小时的讲述。6月24日,本报刊发了我采写的《廖静文女士讲述〈国歌〉由来》。
(本报北京6月17日电 本报记者 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