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迭现《庄先生》

    进京参加国家话剧院举办的中国原创话剧邀请展的小剧场话剧《庄先生》（庞贝编剧、黄凯导演），在国话先锋剧场演出后大受好评，不少观者认为这是近年来所看到的一出颇有深意、令人震撼的话剧作品。

    《庄先生》将当今研究庄子的庄生副教授和古代先贤庄周，因为一个极其荒诞的梦，有机结合在一起。古时庄周年轻气盛不愿为官，官府差役捉拿他，他只好诈死，其妻信以为真，竟要劈棺取脑救情人，不想庄周死而复生，其妻田氏羞愧出逃。进入现代，研究庄子的副教授庄生因妻子田小蝶出走没音信而背上杀妻嫌疑，为评职称，他不惜出卖自己的研究成果给楚院长，却因头颅受伤而入院。又入古代，庄周拒不出山为相，无奈中跳河逃亡头颅受伤。最终重返现代，受伤的庄生醒来，妻子返家，深度失忆的庄生唯一记住的就是当年与妻子的初恋。

    这是一出荒诞剧，庄周与庄生、田氏与田小蝶、楚王孙与楚院长，都是“庄周梦蝶”的不同形式，角色也由同一演员扮演，古今角色的同一性和差异化，使之在戏剧舞台上的转换几乎天衣无缝，因而这是一部古今迭现的话剧。在庄周的时代，他道法自然云游天下，特立独行逍遥自在是可以实现的。但到了庄生的时代，虽然庄子的思想仍有巨大魅力，其逍遥游的潇洒仍为人推崇，但庄子的行为方式，已经成为一个只可想象而难再实现的过去。现实是庄生要交住院费，要评教授职称。因此，古今对话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荒诞和反讽，一个研究和信奉庄子的人，必须与庄子反其道而行之才有可能生存。作为一位普通的观众，对于庄子意境心虽向往身不能至，体味《庄先生》对于庄子的解读，品味古今之差异，的确让人百感交集。

    故事本身是双层架构的非线性模式，而我们熟知的“梦蝶”即是这个故事推进的契机，也是故事完结的休止符。一场荒诞的梦醒，让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已经俨然模糊不清，使得不同的角色在不同历史背景和时代变迁当中穿梭往复，虽然略显繁杂，但是线索思路收放自如。《庄先生》让观众在故事和讲述者的梦境里来回穿梭，认人分不清是现实入梦，还是梦照现实。庄副教授苦心多年的学术成果不能付梓，低三下四乞求道貌岸然的楚院长；庄周辞去楚国的官职归居田园，却又因为家里无米四处借粮而碰壁；庄生妻子受不住情欲诱惑，与商人兼学者的楚院长偷情；庄周妻子受楚王孙的诱惑，竟然在庄周葬礼时与之私奔…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这是现代还是古代？貌似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古今世俗还在，名利还在，诱惑也在，进而让人们由古及今，引发共鸣与反思。

    按照剧作家、导演的构想，“庄周”只是庄生坠楼后的梦境人物，他是生活中屡屡碰壁的庄生的潜意识投射，是理想化的人格追求、精神向往，所以梦里的庄周也会遇到柴米油盐之短的困境，也会碰到妻子叛离的尴尬。庄周也好，庄生也罢，都很有性格，面对黯淡无望的生活，面对曲意逢迎的人生，他们在动摇、迷惑、纠结等更多困顿之后，他们的坚持和顽强，也让他们的人生选择无怨无悔，也给观众以心灵的慰藉。

    《庄子》里没写清楚庄周到底归隐何处，《庄先生》到最后留给观众是美好的想象：庄生从医院醒来，妻子田小蝶回归，两人重温起当年“黄昏时分，离开城市，就我们俩，我拉着你的手，穿过冰河，远远地望见那片芦苇地上，雪花还在飘舞……”这是不是在隐喻这也是庄周、庄生追寻的那份天地间的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