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是瞬时记录,记录的速度之快是摄影家的头脑不能相比的。比起其他媒体从业人员来说,时间对于摄影家更为重要。他必须在正确的时间到达正确的地方,同时采取正确的方法才能获得所需要的影像。所以摄影家工作起来总是风风火火,分秒必争,不顾一切,不但付出体力和脑力劳动,有时还得付出更高的代价。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作曲家在工作过程中,都可以对其对象有所改变,有所增减,摄影家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他只能在顷刻之间决定一切,完成一切,不能停顿,不能拖延,不能修改,不能再做考虑。正是由于这一点,观众才相信摄影影像中的事件是现在时的,是真实的记录。虽然当他们看到这些影像时,它已经变成过去时了。
所谓瞬间,事实上是一个时间段。这个时间段可以慢到若干小时,也可以快到千分之一秒。时间的变化产生极不相同的结果。人们通过摄影影像清楚地看到了那些快得肉眼难以捕捉、难以留住的事物,如车灯的轨迹、运动员臂膀的挥动、子弹进入物体时的变形、中子的对撞等。
事物处于不断的运动和发展变化之中,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位置、形象、特征和相互关系。这些改变发生的时间有时极为短暂,所以在摄影诞生以前人们是不认识的,甚至是不相信的。等摄影家把它记录下来,人们才恍然大悟。许多摄影家大量发掘这类关系和形象,给人们的视觉带来新鲜与惊奇。我们在看京戏时,最能看清人物形象的机会是演员亮相的时候,就是那个优美的片刻停顿。由于它容易被认识,所以人们把它看作是典型。其实,几个亮相之间还有大量的过渡,它们也是客观的存在,也是事物存在的形式,只是因为人的肉眼难以捕捉,印象不深而没有认真对待。摄影能把它清楚地记录下来,这大大开拓了人类的视觉世界。
一篇文章可以既反映现在,又反映过去和未来,但一幅摄影影像做不到那样,它只能反映现在,通过现在的事物暗示过去和未来。相机截取的时间只能是一个碎片,一个断层。它舍弃了过去和未来,把事件的原因和结果同事件本身割裂开来,抽去了过程,也就失去了叙事的功能。这样一来便隐藏着一种危险的可能性,有人因此简单地断章取义,歪曲客观事实,把已有的联系割断,把没有本质关系的事物放在一个空间中,或者压缩到一个平面上,用以证明并不存在的某种关系。有的摄影家会利用这种可能性去做影像游戏,用荒谬和意外去取悦观众。
所以,有人曾讲摄影是不具备叙事能力的。J.萨考夫斯基认为,20世纪30年代之后,盛行一时的用系列影像组成的专题报道,貌似叙事,“实际上过于牵强,本身就是一种败笔”。我倒觉得,一个事件的系列影像或连续影像扩展了摄影记录时间和空间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摄影本身的局限,达到了叙事的目的,告诉人们事件的来龙去脉。摄影家对事件处理得是否客观公正,与是否会有人利用影像断章取义,不是一个范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