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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04月11日 星期六

    海角萍踪

    六角国在念哪本“幸福经”?

    作者:沈大力 《光明日报》( 2015年04月11日 12版)

        寻求幸福,原是启蒙哲学给予法国的天赋人权,现今却蜕变为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承担的义务。在法国这样一个福利社会中,幸福之路并不平坦,对自己命运十分满意者仅占总人口的13%。以“实证价值”回归为衡量准绳,这里的幸福指数相当低。因此,各类“幸福指南”在巴黎书店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最畅销的当推罗朗·古奈勒的普及“秘笈”——《欲求幸福之人》。

        幸福观实际上是一个哲学命题,法国《快报》杂志邀请吕克·费里和弗雷德里克·勒诺瓦两位哲学家就此命题展开了一场激辩。费里曾任法国国民教育部长,坦言幸福只是一种取决于外部世界的“幻想”。他引用康德的话说,如果上帝祈愿凡人幸福,那就不会传给人智慧了。在他看来,“幸福”的概念无从定义,不可成为辨别善恶的“行为准则”,测量幸福指数纯系“跛脚鸭”经济学者的蠢举,因为恰如卢梭断言:“人是唯一不恒定的生物。”

        勒诺瓦不同意这一观点,坚称从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爱比克泰德到斯宾诺莎,贤哲们都肯定幸福确实存在。他说,幸福与稍纵即逝的快感不同,本为一种汲取精神的索求,即容克所谓的“个性化过程”,应排除对外界文化环境的依赖,不以成败论得失。在勒氏眼里,热爱生活就是幸福,弃绝虚荣、保持自然乃问题之关键。两位哲学家因衡量人自身与他者关系的尺度不同,难以达成共识。今日六角国内,一些兜售幻梦的行商向芸芸众生下达“幸福指令”,而现实无情,奇迹从未出现。

        新近,经济学家达尼尔·科恩在法国著书立说,点出西方文明发展出现的二律背反。按他分析,消费社会积累了相当雄厚的财富,得以实施高福利政策,可是国民的幸福感并没有随之增强。以法国为例,现今中产阶层的富裕程度是1960年的四倍,但购买力非但没有提高,反而明显萎缩,导致社会剧烈阵痛,人人叫苦不迭。于是科恩等一批“新哲学家”就号召摆脱“物化”奴役,抵制在全球流行的美国“行为心理学”——美式的实用幸福观就是竭力赚钱发财。

        关于这点,备受法国上流社会宠幸的已故女作家弗朗索瓦兹·萨冈深有体会。她虽出身富裕阶层,却一生潦倒,整日借酒消愁,吞烟吸毒,麻醉自身,终了得出教训:“金钱造就不来幸福!”明白人心知,有钱只能解决一个问题——缺钱,而人生最需要的真情是用金钱买不来的。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古希腊传说,米达斯国王从酒神狄奥尼索斯处获得了“点石成金”的神力,一夜暴富。但是他所接触到的食物和饮料也顷刻成金,导致他自己最后饥渴而死。时至今日,每逢礼拜天,法国人还要去天主教堂做弥撒,跨进教堂要沾圣水,在胸前画十字,取《圣经》祷告。《圣经》告诫虔诚的信徒们:财富只是过眼云烟。法国文学巨匠巴尔扎克在其《人间戏剧》里,把金钱造成的危害描绘得淋漓尽致。戏剧大师莫里哀也曾把“悭吝人”贪财的异样心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到现代,美国加州大学经济学教授理查德·伊斯特林对此现象进行深入研究,得出富有与幸福不成正比的“伊斯特林悖论”(Easterlin Paradox)。美国学者威尔·鲍温在其著作《君能幸福!》一书里,对这一悖论做了一番社会学分析,从行为经济学观点出发,得出想靠发财谋幸福是“思维误区”的结论。鲍温的书被译成法文,使得法兰西子民得闻其“醒世通言”:大量增加的财富会成为“精神重负”,使人产生唯恐得而复失的焦虑,惶惶不可终日。

        一些法国人转而乞灵于东方哲学,皈依佛教,想悟道入禅。然而释迦牟尼在纪元前就明示:人不应该以追求物质幸福为目标。《提摩太前书》揭示了贪财是万恶之根,金钱是万恶之源。西方人“及时行乐”的追求与佛祖诸圣的教诲格格不入,想得道难于骆驼穿针眼。瑞士“新哲学家”代表亚历山大·若利安出来向法国人献策,要他们崇拜中国唐朝的高僧惠能,领会禅宗正系阐明的“友谊”真谛,意识到“他人即幸福”。然而,他忘记了对法国青年影响颇深的存在主义导师萨特曾有言:“他人即地狱。”

        这种形势下,法国左翼哲学家阿兰·巴迪乌参与关于“幸福”的辩论,发表新著《现实幸福之形而上学》,声称“幸福终归为一种风险”。他强调,“幸福”与康德的“情感”概念相依,“爱”的情感为“欢乐”,促成所谓的“幸福”。依他看来,大众哲学的核心是幸福,一般理解为耽于声色的性感。对此俗讲,他不敢苟同,倾向于柏拉图关于“一切皆为破例进程,无先期定论”的理念。在今天庸俗伊壁鸠鲁主义盛行的氛围里,巴氏坚持苏格拉底“宁折不苟”,不屈从“局限”的立场,一秒钟也不肯相信大众传媒所指引的“幸福之途”。

        追求时髦的法国年轻人嘲笑巴迪乌“迂腐”“不识时务”。与他成明显对比的是老牌右翼作家、龚古尔文学院的资深院士让·道赫默松。他被称为“幸福牌作家”,擅长论幸福之道,踏幸福之途。在不少法国人均有危机感的今天,此老却愈活愈乐天,激励“具有非凡潜力”的法兰西儿女奋起“追逐幸福”。他喜欢引用邦雅曼·贡斯当的名言:“让国家去主持公正,由我们自己来承受幸福。”当《费加罗杂志》社记者吉约姆·罗盖问及他的幸福观时,道赫默松笑眯眯地回答:“我自认应被视为‘幸福牌作家’,要不顾一切让自己幸福,愿为乐天派俱乐部一员。不顺当之时,每个人也应有幸福感。”

        据报道,日前由美国可口可乐公司出资赞助,在六角国里设立了一个“幸福观察站”,随时提供法国人的幸福讯息。这可被看作“幸福”跨越国界的全球化现象,是一种新的法式悖论(French Paradox)。目睹有美国大款来助一臂之力,笔者不胜感慨,联想到老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古训,特来巴黎这座“光明城”里为勤奋的法国人祝祷:“阿门,但愿福星在塞纳河畔高照!”

        (沈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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