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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04月10日 星期五

    《黄河》和那个刘淳

    作者:子文 《光明日报》( 2015年04月10日 14版)

        《黄河》杂志1985年创刊,走过30个春秋,倏忽已是而立之年。

        到山西工作后,我才有了对《黄河》这本杂志的认识。

        1995年底,我从西藏到山西,任人民日报山西记者站站长。前任站长王艾生是人民日报的老记者,在山西有很大的影响。他文笔好,脾气大,尤其是“文革”之后的批评报道名动三晋各界。其他两位年轻记者,在人民日报也是以文笔好,文风清新而著名。

        之前,我在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当记者,1989年3月,由首席记者卢小飞提携,进入人民日报的行列,任人民日报驻藏记者,当时有位人民日报科班出身的记者说我是“一步登天”。

        的确,对我这个西藏民族学院毕业的地方记者来说,是有些天上地下的感觉。除了西藏,我走动的地方不多,其他地方的社情民意知之甚少,工作阅历浅,知识面和眼界相对狭小。接资深记者老王的班,压力可想而知。

        人民日报驻站记者的涉足领域和总社对日常新闻报道的要求,工作量还是很大的。生平第一次到了山西,我眼前是一片别样的天地。经过一番案头准备,山西在我心中浮现出三个关键词:老区(八路军总部和三个师的师部曾活动在太行山区和汾河流域);文物(地下文物看陕西,地上文物看山西,山西地面文物是中国之最);煤炭(山西有中国最丰富的煤炭蕴藏量,是中国能源大省)。

        好吧,作为一个记者,而且是中国第一大报驻山西的首席记者,我就从这三点入手写山西吧。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山西是中国的明星省,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挖煤、修路(山西第一条高速公路)、引水(从黄河引水到太原)、发电”四件大事。

        紧张的日常报道之余,翻看《黄河》,是我少有的轻松时刻。这本杂志,说不上爱不释手,但每当来了,必要信手翻看一番。

        我在西藏时,业余时间也写点文学方面的小文章。说实话,我的理想还是当个作家或自由撰稿人。虽然天赋有限,但理想的火花如同地火,一直在默默燃烧。

        说到《黄河》不得不说到刘淳。

        想不起来是如何认识刘淳的了,反正他是我生命中必须遇到的一个朋友。当时,他是杂志的美编。记得某一天,我那狭小的办公室兼卧室突然一亮,刮了光头的刘淳进来,他把一本《黄河》杂志往我桌上一甩,说:“新出的,给提提意见。”那一期,有作家张石山的《晋阳酒徒》,这篇说不上是小说还是散文的文章,语言轻快又诙谐,给我印象很深。

        在山西工作的几年,我认识的山西男人几乎个个都是酒徒,文人更甚。

        刘淳毕业于山西大学油画专业,画不出名,但美术评论和随笔却出手不凡。有晋人古风,朋友遍天下。个儿大、巴掌大、酒量更大。整天看他忙忙碌碌,呼朋唤友,东奔西走,但《中国前卫艺术》《中国油画史》一本本著作在不知不觉间就出来了。这让一些高谈阔论、眼高手低的人汗颜。也包括我。

        三晋大地,表里山河,古风犹存,文人辈出。上大学时,老师对若干现代文学的作家进行介绍时,大为夸赞的就是山药蛋派的赵树理、马烽、西戎等作家。

        山西是文学的沃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大地呈现一派文学复兴之势。谈诗说文写小说,是十分时髦高雅的。那时的《黄河》杂志,是山西纯文学的代表,旗下集结了一大批充满理想、充满热情的文化人,杂志主编是得过赵树理小说奖的作家张发。仅是编委就让人肃然起敬:马烽、孙谦,其他的编委焦祖尧、成一、赵瑜、钟道新和韩石山等也都是山西文学界的大腕。马烽宝刀不老,还在《黄河》发了长篇小说“玉龙村纪事”,精练的叙述和乡土气息浓郁的文字,让我这个职业记者获益不少。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我游离在山西记者和作家的圈子,对高大上的《黄河》抱着敬仰之情。山西作家如同山西面食,淳厚,韧实;作品如同汾酒,味道绵长。通过刘淳结识了不少活跃在中国文坛的山西作家,小说家张平、散文家张锐锋、诗人陈建祖、雪野和潞潞、评论家谢泳和阎晶明……有的数面之交,有的现在还有来往,一见面,免不了还得觥筹交错一番。

        《黄河》是在全国有影响的大型文学刊物,能在此杂志登上一篇作品,是十分荣耀的事。我记得,这本杂志时常也有省外作家和评论家的作品发表。如贾植芳、钱理群、白桦、邵燕祥、韦君宜、孟伟哉、冯英子、雷达、杨志军等。

        在《黄河》发表的小说、诗歌、评论质量好,品位高。我慢慢也喜欢上了,新一期杂志来了,我就关上门,一页页翻看,中篇小说和散文那是必定要看完的。我保留有《黄河》2000年第一期。那期的头条是“我们在新世纪的问题与主义——部分中青年学者学术心得笔谈”,在山西乃至全国引起轰动。参与者有:崔卫平、雷颐、秦晖、朱学勤、徐友渔、王学泰、王毅、谢泳、何光沪。这篇笔谈,语言之犀利,眼光之敏锐,思想之前卫,现在看来也有积极的现实意义。那期杂志,一时洛阳纸贵。

        《黄河》有一篇奇文值得一提,就是诗人寓真的长篇散文“昌化江回忆”。寓真旧体诗词写得好,在山西诗词界有相当的影响。这篇散文写他“文革”初由北京政法学院毕业,分配到海南昌江县工作,六年来,在海南岛工作生活的酸甜苦辣。文字朴实,所叙那黑白颠倒、人妖不分年代之事之人,令人心灵震撼,也令人唏嘘不已,掩卷深思。

        有一次,在《黄河》杂志上看到刘淳写的评论《牟森和他的戏剧》,令我惊讶。以前仅知刘淳是画家、美术评论家,不知何时也论上了话剧。牟森是八十年代进藏的大学生,在西藏话剧团当过导演,回北京后,成为当年名动一时的先锋派话剧导演。他俩形似,高个,光头。《黄河》还发过作家格非的文章和龙冬的小说,格非和龙冬也是我在西藏就认识的朋友,不知刘淳怎么约来的稿。

        某天,刘淳带我去了太原南华门东四条作协的院子,庭院深深,绿荫掩映,古色古香。见山西作协主席焦祖尧第一面,他就送我一本他刚出版的长篇报告文学《黄河落天走山西》,内容是写山西引黄入晋工程。不久,老焦又代表山西作协送了我一套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山西文艺创作五十年精品选”。皇皇数十卷,时不时信手翻翻,能沉甸甸地感觉到山西创作队伍的实力。

        在山西与诸多作家交往,耳濡目染,我经不住刘淳和张发的约稿诱惑,也在《黄河》杂志发表了长篇散记《神山圣湖》。大概是在1999年,我在断断续续写有关西藏的一部散记,有的篇章也请刘淳提提意见。他说,拿来,在我们《黄河》发吧。

        山西,还有《黄河》以及那些山西文人们,冥冥中与我好像有一种缘分。1995年底至2000年秋,我在人民日报山西记者站当站长,而后又回西藏;2004年底,我又再次被派到山西,任新华社山西分社社长。我忘不了山西人豪爽气质和真切的情谊,直到现在,我已回北京工作数年,仍然每期都能收到《黄河》。

        在山西那些年,我感觉到,三晋大地上,赵树理们的山药蛋味还是那么意味深长,香火绵绵。

        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指出“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提出“文艺要为人民大众服务”。2014年,习近平在北京文艺座谈会上,再次要求“文艺工作者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他指出“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

        《黄河》走过了30年历程。而立之年,正是精力旺盛之年,正是成果丰硕之年。我注意到,《黄河》的栏目增加了许多,其中一个亮点就是“晋军新锐”,发的大都是有实力的80后、90后作家的新作。山药蛋派代不乏人。

        现在,中国正进入一个大发展、大繁荣的时代,文学所面对的社会更加复杂多样、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刘淳,那个山西光头汉子,由《黄河》杂志美编到副主编、主编,再到社长,一步步成长,山西文学的一面大旗已递交与他肩上。人还是那个人,热情还是那么高,酒量还是那么大,在中华文化复兴的道路上,山西文学队伍仍然是一支重要的力量。《黄河》大有可为!

        2015年2月4日夜稿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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