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曾是一座苦命的城市,不信你看她的市徽:黑底三个白叉,这座靠填海造出来的城市三次被毁,这三个叉就代表被毁的原因:水、火和瘟疫。然而,坚韧、实干的荷兰人不仅把她建成了世界最美的城市之一,而且还在城市中心建起了一座世界知名的大学——阿姆斯特丹大学,其校徽是在市徽中间加了一个字母U(英文中大学一词的首字母)。从纹章学来看,这座城与这所大学已经融为一体了。
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32年。这所大学没有围墙,四个新老建筑交融的校区散布在城市中,无论学生是在古色古香的老式建筑里上课,还是在高科技实验室里做实验,都可以欣赏到运河美景。曾在阿大就读的笔者就深切体会到了所谓“城在校中,校在城里”。
穿过阿城“闻名遐迩”的红灯区,在国王运河河畔,有一栋几乎隐匿在绿树和民居中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大厦。大厦说不上宏伟,但算得上华丽与庄严。这就是阿姆斯特丹大学的主楼,而之前,这里是大名鼎鼎的荷属东印度公司总部。这个曾经在17世纪纵横世界的殖民企业褪去了血腥与资本的色彩,最终蝶变成和平与智慧的大学,见证了荷兰在历史长河中的悲欢沉浮。
荷兰以商业立国,是世界上第一个由商人市民阶级建立的国家,世界上第一个股票市场也诞生在阿姆斯特丹。不出意料,经济学与商科确是阿姆斯特丹大学的“招牌”之一。但实际上,阿大更具学术声望的专业是法学和逻辑学。也许严守法律规则和遵循商业逻辑,才是这个国家富有的真正秘诀。
阿姆斯特丹大学曾经出过6位诺贝尔奖得主,然而在入学教育时根本听不到相关的介绍,似乎这些并不值得骄傲。不仅如此,从校长到学生,对所谓的世界大学排名也很少提起。无奈,美国和英国总会制造出各种榜单,欧洲大陆的很多大学常常会“被排名”,当然这种排名美国是永恒的赢家,欧陆学者看到了,一笑而过,从不较真儿。
阿姆斯特丹大学新生的第一课会学到一个荷兰语词汇“Gezellig”。这个词曾被评为世界十大最难翻译的词汇之一。如果让笔者翻译就是:闲适散淡。这也许是荷兰人生活的精髓。开着车在麦当劳汽车餐厅买个“巨无霸”不叫生活。和朋友边吃饭边谈天说地,花上两小时,才称得上gezellig。在闲适的环境里,你不必计较时间和压力,尽情地投入城市的某个世外桃源中,在阿姆斯特丹,你可以很容易找到这样的地方。然而,闲适散淡绝不代表荷兰人懒惰,恰恰相反,荷兰人崇尚勤劳苦干,拿阿姆斯特丹大学为例,能进入这里学习的荷兰学生都是经过激烈竞争才脱颖而出的,大家学习都十分刻苦,每次课堂讨论都非常热烈,各种讲座也是场场爆满,学生要赶上教授的节奏,通宵达旦地读书和写作业就是必须的。羡慕闲适散淡的生活吗?那就请你先高质量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否则心里有事儿,怎能真正享受到gezellig?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往往是工作效率最高的人。京剧《空城计》里诸葛孔明就唱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而恰恰这位散淡的人,是整部三国里最拼的一位。
阿姆斯特丹是一座汇聚知识、贸易、创意和创新的多元化城市,本地居民宽容和开放的态度为不羁世俗的科学家、创业家和艺术家营造了温馨的氛围。正是这种充满活力和挑战的环境,吸引世界各地的学生来到阿姆斯特丹大学深造。我的室友、一位来自奥地利的医学博士告诉我,初到阿姆斯特丹大学时他非常惊讶,因为看到世界知名的医学权威竟然和学生有说有笑,这在德语国家几乎无法想象,别说著名学者,就是路遇年龄较大的教授,学生们都会立即行礼并让在一旁。其实,没有架子的“扫地僧”在阿大并不少见。阿大终身教授、世界知名的大众传播学学者、经典著作《大众传播模式论》的作者丹尼斯·麦奎尔(Denis McQuail),我就在校园里碰到过多次。他还曾主动跟我搭话,聊起中国、聊起对课程的看法,亲切而真诚。
荷兰裔学者房龙以《宽容》为题将世界历史演绎了一遍,在他看来,衡量文明与进步的尺度就是宽容与自由。的确,崇尚宽容和思想自由是荷兰的国民个性,这里有许多离经叛道的事情:吸食大麻、性工作者、同性婚姻、安乐死等,统统合法。但这仅是事情的一半,“依法治国”在荷兰贯彻得非常严格,任何看似不羁的行为都有极为详细的法律依据和限制条款,这里不存在无条件的宽容,更没有随心所欲的自由。同样,在阿姆斯特丹大学里,你会发现性工作者在攻读学位、同性恋者携手同行、穿着怪异的歌手纵情欢唱,但严格的考勤制度近乎不合情理、成堆的必读书压得人喘不过气、超低的毕业通过率令人胆战心寒,这些都逼着你丝毫不敢懈怠。宽容与严苛、自由与纪律、闲适与进取,这些貌似不相容的范畴都完美统一在一起,也许这就是这座城与这所校的精神与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