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0多年前,陶渊明不曾想到,《桃花源记》短短500余字,却给世人留下了千年遐想。
东晋诗人陶渊明是否立于船头,在山重水复间寻访武陵渔人偶然闯入的桃源仙境?桃花源,到底是中国式的“绿野仙踪”还是诗人所见真实境界?是空幻?是理想?还是尘世净土?
陶渊明与桃花源
自古文人大多喜山乐水,陶渊明也具有这一雅好,加之仕途多艰,便更乐意寄情山水,寻找慰藉。有人认为,他到过桃花源。
也有人认为,他笔下的桃花源只是梦幻之地。当年诗人所处的时代,政治黑暗、战乱不断,对现实的不满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促使他在幻想里营造一方人间净土。这也是多年来,人们翻阅史册文献,却难以找到陶渊明是否到过桃花源的记录的原因。
还有人认为,现实的桃花源加上心中的桃花,融合成了诗人笔下的桃花源。
41岁那年,陶渊明任彭泽县令仅80余天,便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挂印去职。“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陶渊明卸下精神的负累,用超脱后的平和书写风韵人生,开创了中华艺苑一个全新的诗派——田园诗派。他与温良贤淑的夫人翟氏一起,安贫乐道,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
久而久之,一个远离兵燹、没有世俗黑暗的理想世界——世外桃源逐渐在诗人心中成形。诗人借桃花源景,寄托个人理想,替自己、替天下文人,也替所有崇尚乡野田园的世人勾勒了一个“乌托邦”。
不辨仙源何处寻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桃花源最好的推荐词。桃花源之争,多年前就已拉开帷幕。
全国有30多个地方争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其中备受关注的“桃花源”有湖南常德、重庆大酉洞、江西九江星子县、湖北十堰竹山县、江苏连云港宿城乡、安徽黟县等。各地均拿出证据佐证。时至今日,探求正源之风方兴未艾。
在重庆,当地人认定大酉洞景况就是陶渊明《桃花源记》所记录的胜地。当地还翻出史志来证明。清《酉阳州志》称大酉洞“与陶渊明桃花源者,毫厘不爽”。清《四川通志》也说:“酉阳汉属武陵郡之迁陵地,渔郎所问之津,安知不在于此?惟晋永嘉之后,地没蛮僚;自宋及明,又世为土司地,名儒硕彦,游迹罕至,故文献无征,不能正名为桃源耳。”
江西九江星子是陶渊明的故乡,也认定自己为《桃花源记》创作原型所在地。那里广植桃树,峰岭绵亘,青山叠翠,田园如画。当地桃花源现为星子县隘口镇庐山垄村,居住着陶、康等九姓千余村民,其中不少便是陶公后代。
常德的桃花源是最被认同的地方之一。《辞海》如此注解“桃花源”:东晋陶渊明作《桃花源记》中的世外理想社会;在湖南省桃源县西南。“桃源山”的注解如是:在今湖南桃源县西南。面临沅江,下有桃源洞,又名秦人洞、白马洞,相传是东晋陶渊明所记桃花源的遗址。
湖南桃源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王兆元认为,世界上有两个桃花源,一个是在陶渊明的梦境里,一个便是在常德的桃花源。常德桃花源被认为是诗人笔下的桃花源,原因有很多。陶渊明为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人,江西与湖南为近邻。那里古名就是武陵,能避秦乱。考古专家还曾在桃源境内的白鳞洲发现了距今6000年以上文明史的周家岗遗址,挖掘到许多石斧、鱼钩等,说明这里很早以前就有渔民作业。
而对于常德桃花源是否名正言顺,争论的焦点大多集中在“山有小口”上,即当年武陵人进入桃花源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桃源沅水流域一线是国内典型的丹霞地貌地带,有专家猜测,可能因为地壳运动,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原来的陆地变成了河流。还有当地渔民告知,在涨水季节白鳞洲一带江流湍急,旋涡很大,怀疑里面真的有洞。2006年常德桃花源邀请专业潜水员潜入沅江,寻找当年武陵渔郎误入仙境的入口——“仿佛若有光”的小洞。我国二级潜水教练员朱盛辉几度潜水,在水下15至20米处真的发现了一个呈棱形“初极狭,才通人”的洞口。洞口四周乱石嶙峋,很有奇特、幽深之感。消息传出,外界哗然。很快就有人提出质疑,虽已历经千年,捕鱼人曾经能够驾船而入的洞也不会已经被沅江淹没。
至此,武陵捕鱼人误入仙境时那“仿佛若有光”的“山有小口”,便没有再被人证实过。
至今传者武陵人
在美文与美景的双重吸引下,历代人文雅士纷纷前往心目中的桃花源,留下墨宝;官府则不断完善庭阁楼台,丰富胜景,其中以常德为盛。
孟浩然、王维、李白、韩愈等名家均留下了脍炙人口的传世诗篇。文人雅士的缕缕墨香使得桃花源内涵更加丰厚。刘禹锡被贬为朗州(今常德)司马,到桃花源游览题下“桃源佳致”。桃源山、桃源洞、桃源观等名胜古迹,更为官宦、文人、道士乃至百姓所向往。
船悠然行进在沅江碧波间。船行窄处,蓑衣斗笠的中年船夫挥桨引航,干净利落,不由让人猜想,船夫莫不是武陵渔郎的后代?
李白曾游历常德的桃源、汉寿、石门等地,留下了《春游救苦寺》《望木瓜山》《桃源二首》《菩萨蛮》等诗词。还写了散文《奉饯十七翁二十四翁寻桃花源序》。文中写道:“则桃源之避世者,可谓超升先觉”“武陵遗迹,可得而窥焉”“白云何时而归来,青山一去而谁往?诸公赋桃源而美之”。从中可推测,李白心中的桃花源就在武陵,也就是今天的常德。
桃源佳景“艟舫晚渡”横卧在李白诗中所言的烟溪口外。艟舫洲形如渡船,四面环水,茂林密柳,草绿鹭白;每当夕阳西下,红霞万道,照射洲上,远远望去,洲在五彩江雾水光中俨然神艟仙舫,飘幻神奇。一路荡舟而行,沅江从绿萝崖而上,婉约之风逐渐被豪迈之曲代替,不少河滩暗流涌动,水流湍急,沅江撞石壁而过,发出畅快的呼声,其中波涛最高呼声最大的要数“白马雪涛”一景。
因洞洲梗塞江心,沅水至此一分为二,洲北河床礁石林立,浪涌似雪。宋代古汴高士曾赋诗:“层澜叠浪势轰雷,怒雨号风涌雪堆。半夜四天云墨黑,恍疑白马闯江来。”一千多年过去了,层澜叠浪,拨马削涛,依然缤纷成千年飞雪。船行至水府阁附近的后门洞,只见洞口有怪石昂首后倾,巨崖因雨雪侵袭,有“森然欲搏人”之感。相传此门洞住有仙人,民谣流传:“王质去求仙,丹尘入九天,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哪朝哪代开始,洞口被封闭了,徒留洞痕和断碑。
平洲古渡、远村近舍、扬帆渔舟沐浴在春阳里,村舍竹笛声声、渔歌阵阵,江对岸几十户渔民依山而居,可见良田、道路、芳草,“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宛如诗境。
舍船而入,从问津码头一路攀爬,石径青苔满地,空气里弥漫着岁月的芬芳。桃花观、遇仙桥、集贤祠、佳致碑、问津亭等便如画轴舒展,纳历代圣贤,揽千古雅韵。很多的人文胜景,无缘纳入陶渊明笔下,当今游客则比陶渊明更多了份幸运。
人间处处桃花源
“陶渊明的一篇文章,让人寻找了许多年。其实,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就是一个远离战乱、民风淳朴、安宁和谐的家园。在当时政治黑暗的时代里,那样的地方,只在诗人的梦里。而现在,放眼望去,这样的地方,在咱们常德多着呢!”常德武陵区紫桥小学老师陈瑛,在给孩子们讲述《桃花源记》时,如是回答孩子们的疑问。
她也曾像学究一样,苦苦追思诗人笔下的桃花源到底在哪里,也曾在确信与怀疑间徘徊。“诗人没有回答我,史料没有回答我,其实,细细想想,答案早已写进沅江千古的碧波里,早已刻进两岸峭壁的石峰间。”
不论桃花源究竟有无,是为何处,世人对其的憧憬在千年中已浸润了当地的民情民风。比如,崇尚“德行天下”的武陵人,受浓郁文气滋养,“隐逸文化”点拨,内心澄澈,少了一份追名逐利,多了一份上善若水。
“最美基层干部”唐述林,扎根山林,心在哪里风景就在哪里,他让一个落后的边陲小镇彻底变了模样。这位踏实的基层党委书记,谱写着勤政为民之美,用行动做了抒情的回答:让百姓过上“怡然自乐”的生活,就是他心中的“桃花源”。
“感动中国”人物沈克泉、沈昌健父子,春来秋往,不分昼夜,守护最微弱的希望,一粒种子,蕴含着世代相传的梦想。让农民在土地里收获富裕的种子,就是他们心中的“桃花源”。
“全国优秀复员退伍军人”田工,曾在部队为了执行灭火任务失去右腿。退伍后,他志愿参加“中国常德诗墙”修建、维修和续建的镌刻施工13年,志愿参加道德宣讲活动,并将所有的奖金全部捐出,又从自己微薄的抚恤费里每年拿出一部分捐给社区。让社会成为一个温馨的大家庭,就是他心中的“桃花源”。(本报记者 唐湘岳 本报通讯员 徐虹雨 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