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飞驰,在黑夜中穿行,仿佛可以驶过夜的尽头。夜的眼,是灯光,是爆竹,闪耀着,炫动着。
“不睡!”孩子兴奋着。
在列车上度过除夕,当然是一种特别的经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乏味。幸好遇到同龄的小朋友,一上车两人就聊着,吃着,玩着。
除夕没有回家,会是怎样?年轻时,竟有这种奇特的想法。于是,特意选在除夕夜上班,安静中圆了自己一个梦。
新鲜过后,总还要回归日常。自然,过年就是回家。
身在异乡,单身时,回自己的家;成家后,要回爱人的家。于是,倏忽黄河北,倏忽长江南;有了孩子,回家之外又多了一个选择:出游。这个年代长大的孩子更喜欢推着行李箱,行走在陌生的地方,不似我们小时候,就是待在家里,最远也就是走个亲戚。
有了家,有了孩子,年更热闹了。饺子、年夜饭、春晚……可以是大家人在一起,传统,温馨;行李、车票、微信里的祝福……也可是小家人在一起,自由自在。
长长的车厢,没有往日那么拥挤。从这头到那头,孩子们无限欢喜。不只是谈撕名牌、抢红包。有书,有文字,给这长夜带来一份遐想——“年”是一种深居在海底的怪兽,每到除夕就爬上岸,吞食人和牲畜……年,最怕红色、火光和炸响。于是,每年除夕,家家贴红对联、燃放鞭炮,户户烛火通明、守岁熬年。
熬了,困了。一夜起身,从神话到现实,那是人间的春日。匆忙的日子里,如期而至的春节长假正给了我们一个相聚、歇憩的时光,慢慢体悟人世间的美好。
江南的阳光,独有的透亮,射在斑驳的石板路上,留下光与影的对话。
河面,游船穿行其间。河岸,依旧是寻常的日子——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坐在藤椅上,端着碗,细细咀嚼。河边,清洗过的衣服“穿”在粗壮的竹竿里,恣意晾晒。墙角处,老人们不紧不慢地打起扑克。更带劲儿的,铺开长长的桌子,摆上各种食品,就在街边,一家人乐着,喝着。
诗人说:“在字字斟酌的诗的语言里,没有任何事物是寻常的或正常的——任何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存在。任何一个白日以及接续而来的任何一个夜晚;尤其是任何一种存在。”
不经意间,巷子里传出世间再糯软不过的评弹。驻足,上前。听不懂无妨,这样走着,看着就好。
仿佛是逃离,从“吃”的繁复程序中解脱。有时,看,更有趣。看店铺名字:“鱼食饭稻”或是“稻饭食鱼”“上下若”……寻常文字自有一种古意。猜测,不知所云。
手机就在身边,立即查阅。“鱼食饭稻”由“饭稻羹鱼”转化而来,“饭稻羹鱼”出自《史记·货殖列传》。店家解释:太湖渔民曾经靠水吃水,长期以鱼食为生,后来才在陆地上种植稻谷,所以在当地渔民的心目中,鱼食在前,饭稻在后。
“上下若”更古,出现于殷墟甲骨文,为“下上若,授我佑”的祈祷套语,演变到商末周初“下上”转化为“上下”,有天地人和,四方依顺的意思。
平常的生活在文字中竟如此这般诗意。行走间,你不知会遇到什么,不知下一个转角,打动你的是什么。
一日的晴空,接着便是江南若有若无的细雨。古桥,老宅,悠长的街巷,绵延的故事……
淘气的孩子蹦到我们中间,牵起手,吱了一声:“我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等你长大了,我们就不会再这样在一起了。”
“我不要,我还要和爸妈妈在一起。”
“那好。只要你愿意。”
(本报杭州2月24日电 本报记者 靳晓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