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最后一天,春雨如丝。
从北京赶回老家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行程一千多公里,只为一次别后的重聚。
推开贴着大红福字的门,爷爷还是坐在那把双人沙发上。
一旁的座位已经空了两年八个月二十四天,那是奶奶生前坐过的地方。
奶奶生于1926年。和爷爷结婚是20世纪40年代,十九岁的她从建始县坐船到恩施城。“她坐的是木船,船头上扎了大红绸子。”爷爷回忆说。当年奶奶因为相貌好,她的照片还被印在月饼纸上……后来有了我爸爸和四个叔叔。
回忆变得香甜,空气里弥漫着糯米莲藕的味道。父亲、三叔、四叔在厨房准备年夜饭,我和三婶、四婶、堂弟、小侄子、侄女围坐在95岁的爷爷身边。
“蕾蕾好像瘦些了吧”“是怎么回来的”……爷爷看着我,慢慢地问着。
今年,北京回恩施有直达的高铁,以前要坐24个小时的普快列车,现在只需10个小时。2006年,高速公路通到了恩施。今后回家可以坐飞机、坐火车、坐快客,要是夏天,还可以从武汉坐船到巴东,从巴东开车到恩施也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爷爷没有坐过飞机、高铁,在他的记忆里,还是山路弯弯,沟沟坎坎。说起从巴东到恩施的艰险,爷爷给孙女们讲起当年的故事。
20世纪初,爷爷跟着他父亲从事盐业生意,据说当年还开了票号。十多匹马组成马帮从巴东出发,到达恩施城和重庆周边。一路上,高山、峡谷、深涧……有一次在野三坡遇到土匪,马队被洗劫,从此一蹶不振。没有实体做支撑,票号渐渐失去了往日风光……这之后,爷爷改做药材生意。山里人的一生是惊险的,充满风浪的。
“赶快吃,这是你爸用柏树枝熏的腊肉。”爷爷依旧坐在大家长的座位上,红色棉袄里的他笑得像一个可爱的孩子。
“老幺估计没赚到钱,过年也不回来了。”爷爷说。
老幺是爷爷的小儿子,也是我小叔。前些年在油田工作,这几年出来单干,因为受经济环境影响,钻井的活儿不像过去那么好做。生活总需要起色。最近,小叔开了一家土家菜馆,每天只做一席,但流水能达到上千元。
“老幺就是不定性,要做就要好好做下去。”爷爷说。
“你们工作好、身体好,我就高兴!”爷爷接着说。
每次回家,爷爷都满心欢喜地说着相同的话,只是背驼得更矮了。可记忆里,还是那个为我撑着大伞,在和平街小学三二班门口等我的爷爷。
从到外地求学、工作算起,阔别家乡已有17年。一年回一次,或者两年才回一次。家乡的人多了,车多了,楼多了。飞速的发展,几乎让我摸不清回家的路。但有一个家会留在心底——对于游子,是腊猪蹄火锅里不变的香;对于孩子,是长辈们无尽的唠叨;对于爷爷,是一块红布的思念……
(本报恩施2月20日电 本报记者 冯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