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无须与修宪混搭

    日本人质被“伊斯兰国”武装残忍杀害后，日本国内舆论一片哗然。在首相官邸前集会的日本民众认为：因为安倍的失误，追求和平的日本人成了被袭击的对象。

    这些人士所说的“失误”是指1月17日开始的安倍出访中东之旅。他承诺，向对“伊斯兰国”作战的国家提供2亿美金支持。结果招致“伊斯兰国”向日本提出为分别于去年8月和10月抓获的2名日本人质支付2亿美金赎金。

    遭拒后，“伊斯兰国”武装撕了票。他们不仅杀死了人质，而且还通过电视台向日本发布了恐怖宣言。安倍及其辖下的日本政府宣布，决不妥协，并称要加快修宪。将反恐与修宪混搭在一起，虽然能排解一些来自社会的批评谴责，但在明眼人看来，这并非什么高明策略。

    日本政府有修宪的强烈主观意愿。此番动作连发，可谓蓄谋已久。修宪的首要目标是要挣脱现行宪法第二章第九条的约束。该宪法条文向全世界宣誓：日本放弃战争权，为此不保有战争力量。

    《日本国宪法》中之所以有在其他国家的宪法中不容易见到的此项明文，乃基于《大西洋宪章》有关“侵略国的非军事化”原则。《波茨坦公告》有关“永久解除军国主义的权力及势力，瓦解其战争能力，完全解除其军队武装”等一系列原则，是在反法西斯阵营全面获胜前提下的自然延伸。当时，日本首相币原一贯持有的和平主义思想，也支持了这一明文的产生。由于宪法第九条的存在，日本国家的任何对外军事行动的意图均被视作“违宪”。

    2002年，一本名曰《日本国宪法失效论》的书，引发舆论关注。这本书早在1961年便已出版，当时销路一般。2002年再版时，出版的组织者国际伦理调查会（作者菅原裕已于1979年去世）在复刊前言中说道：“本间雅晴中将的手下败将麦克阿瑟为挽回耻辱，带着对日本异常的怨恨君临日本，在东京审判中极端粗暴地将日本的7名重犯处以死刑。武士是不找开脱的理由的，所谓败军之将不言兵，长期以来，我们每日夹着砂石吞咽饭粒。要排除破坏日本文化的麦克阿瑟宪法，回到明治宪法去，《日本国宪法》已经失效。由占领军制定的宪法不是主权国家的宪法；当初的修宪是一场政变，在有摄政条件下和占领时，是不能修宪的；修改宪法违背《波茨坦公告》第10条；即便修宪也不能改变国体；我国现今并非主权国家和独立国家，是从属于美国、俄国和中国的半主权国家。真正的爱国者绝不容许无视我国体的宪法存续下去。在不平等条约的占领下产生的宪法必须抛弃，代之以复活帝国宪法。日本国的主权者是天皇陛下，国民主权是向天皇借来的，宜再度在国民中推广尊皇思想。”

    类似的著作，还有小山常实的《日本国宪法无效论》、渡边升一的《日本国宪法无效宣言》、井上孚麿的《现宪法无效论》、自由党宪法调查会的《宪法的根本与新宪法无效论》等。

    无效论不只是一些过激主义分子的主张，它有上升为政府主张的可能性。2012年12月16日，自民党在选举中大获全胜，安倍重回政坛。在此之前，自民党公布了由其组织撰写的《日本国宪法改正草案》。是年12月，安倍重回政坛。翌年，自民党又公布了该草案的增补版。2013年再度提出该草案的增补版。将此与《日本国宪法》对比，不同之处可谓多多。其要害处有：（1）在宪法前文中，舍弃了主权在民和防止战祸再起等民主主义、和平主义主旨，代之以悠长历史和固有文化、爱戴作为统合国民象征的天皇等等；（2）将象征天皇改为元首天皇，压制主权在民；（3）以第100条修改第96条，将修宪条件两院议员超过三分之二议决改为超过二分之一便可议决；（4）将第二章由“战争之放弃”改为“安全保障”，将“放弃国权发动的战争”以及以武力“作为解决纷争的手段”之“放弃”改为“不使用”；（5）增加“紧急事态条项”，将“紧急事态权”交由“特别执行权”的具有“例外机能”的机构执行。这一点可比对战前宪法有关戒严、紧急敕令以及“天皇非常大权”等。此外，还有数十处不同，例如规定日章旗为国旗，《君之代》为国歌等等，不再一一赘述。自民党的修宪草案是在2001年1月成立的众参两院宪法调查会于2002年提出的《中间报告书》和2005年提出的《最终报告书》基础上形成的。实际上，地球尚未见有“伊斯兰国”武装时，自民党已经打算越过解释修宪阶段，将明文修宪的预案公之于世了。

    人类已经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漫长的冷战时代。直至今天，局部纷争和战争仍然此消彼长地继续着。1791年法国宪法中放弃以征服为目的的战争，1946年的法兰西第四共和国又规定了放弃“作为国家政策手段”的战争。和平主义还可以在《联合国宪章》、1948年的意大利宪法、1949年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宪法、1972年的大韩民国宪法中见到。最近，中国领导人在国际会议的场合再三声明，中国将继续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处理国家关系。废绝战争、追求和平正在成为世界人民和未来文明所认同的公共价值。当下阶段，面对恐怖主义的挑战，任何国家任何组织均可以堂而皇之地宣布反恐，因为人类正义已经赋予我们这种权利和义务，根本无须将反恐与修宪混搭在一起。

    （作者系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东亚文明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