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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5年02月03日 星期二

    不是诗歌归来,而是从未离开

    ——从《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说起

    作者:熊培云 《光明日报》( 2015年02月03日 11版)
    《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熊培云著 新星出版社

        我时常怀念20世纪80年代,那是一个由封闭渐渐走向开放的年代,一个理性与心灵的花朵并蒂绽放的年代。而我自称是“80年代的遗民”,多半是因为自己年轻时喜欢过诗歌。1988年也就是我15岁的时候,我曾经背着自己装订的一本诗集去百公里外的九江日报社投稿。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与世界的恋爱,从那时候开始。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也写过一些诗,甚至自制了一件“诗朋酒侣”的文化衫。但那段岁月,于我并不美妙,整个时代氛围也不是很好,我说自己是“路迢迢,海角遥遥,校园是天涯”。走在校园里,也热爱文字,却找不到一种归宿感,最严重的是满腔热情没有栖息之地。而工作以后的写作,因为职业与生计的原因,几乎与诗歌绝缘,虽然我的文字里仍保留着一些诗意的东西。

     

        而后来的时代,由于种种原因,诗歌在中国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越来越多的人说“诗歌死了”,我也渐渐淡漠了诗歌。直到有一天,很偶然读到里尔克的《沉重的时刻》。诗中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

     

    无缘无故地在夜间笑,

     

    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

     

    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

     

    望着我。

     

        读罢,我心底的那根琴弦再次被拨动。浸透在这首诗里的慈悲、无望与人类永恒的命运,深深地击中了我。我写过那么多评论,在这首诗面前,我写过的一切瞬间灰飞烟灭。抬头看自己的书架,大学毕业以后的十几年来,我几乎没有买过一本诗集。对于我而言,这是一件十分羞愧的事情。

     

        好在迷途知返。这两年我不仅读诗,也开始恢复诗歌的写作。我说这同时是我的报恩行动,我要报答文学给予我的恩情。年轻的时候,我受过雪莱、泰戈尔、海顿斯坦等诗人的哺育,是文学恩泽了我的灵魂。

     

        由于在各地有一些讲座,我总是飞来飞去。有一天我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在天上写一首诗?这是一个浪漫的想法,当我“回到人间”,地面上多了一首诗。这也是一种诗意的人生安排。我在《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的后记里提到,如果飞机失事了,我至少可以这样理解——我是在写一首诗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

     

        另一方面,写了很多年的评论,“道理都讲完了”,有时候真是厌倦了。写诗对于我而言,其价值更在于自我的建设。诗人叶芝曾经说过,人们在与别人的争吵中创造了辩论术,而在与自己的争吵中创造了诗。我不是这样的。我写评论的时候只与自己争吵,不与别人争吵。我对自己的要求以及最大的乐趣都是明辨是非,而不在于说服别人。而我在写诗的时候,只负责倾听自己的声音,不与自己争吵。

     

        换句话说,写评论的时候,最重要的是逻辑与事实,争辩是必须的。而写诗的时候,面对的是心灵,其重视的是意义,最要紧的是跟随。在诗歌中,我要面对的不是外界将给予我什么,而是我内心想要什么。而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能够从容地面对周遭的一切,就在于我内心从来没有失去诗意的世界。如我在《最后的世界》一诗中所写的,“我愿我最初的良心与我最后的世界须臾不分”。

     

     

        巧合的是,就在我恢复写诗甚至出版《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的时候,诗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渐渐热了起来。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就个人而言,诗歌是我人生中的隐秘线索,它从来没有离开我。就时代而言,也的确到了诗歌复兴的时候。

     

        首先,这算是80年代热爱诗歌的一代的回归。我曾经说,一个人在40岁以前安顿身体,40岁以后安顿灵魂。我相信目前谈论诗歌的人,主要是生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年轻一代也有喜欢诗歌的,但并不多。不久前我曾在课堂上问了100多位学生,课外读过诗歌的人不到十分之一。当然,有理由相信他们会越来越多。

     

        其次,这是美的生活的要求。前不久我在微信公号里写了篇哀伤汉语沦陷的文章,引起读者共鸣。网络时代,古老优雅的汉语被冲得七零八落,甚至粗鄙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但人毕竟是有审美的动物,诗歌在语言上的精致,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类对美的追求。

     

        尤其不可忽略的是,媒介生态在变化。在过去,发表诗歌需要专业的杂志或报纸副刊,而现在只需要一部手机,你就可以将诗歌发到微博或者微信上。写诗,不再与生计有关,甚至也不需要诗歌圈。借助网络,朋友圈代替了诗歌圈。

     

        余秀华的诗歌热,见证了网络造神的力量。其诗歌之流行,自然有才情、“色情”(一句“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引爆网络)和同情(人们同时会因余秀华人生的不幸与坚持反观自身)合一的原因,但如果没有微信朋友圈,必定是不会有此传播效果的。

     

        说到余秀华的诗歌,我注意到一种不好的倾向。有不少人因为余秀华诗的流行而将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国诗歌说得一无是处——须知不流行不是罪。这些人没有读过其他诗人的诗歌,却又庆幸诗歌苟活在一个语言含混的农妇嘴里。

     

        在我看来,只要是读者觉得余秀华的诗歌好,读者可以尽情赞美她,这也是她多年来坚持诗歌写作应得的人生报偿,但跟风者不必因此拿她当凶器,杀戮其他诗人。这背后其实是一种势利——一些假装热爱诗歌的人,当他们忙里偷闲声称自己热爱诗歌的时候,却又在集体无意识地继续杀戮诗歌。

     

        事实上,以我有限的诗歌阅读,我知道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并没有丢掉诗歌,诗歌也从来没有离开这片土地,有许多人在默默无闻地坚持诗歌创作。就像星星没有离开天空,种子埋进了泥里。你没有看到,不代表那些诗人不存在;你没有读到,不代表那些诗歌不美。

     

    星空

     

    爱情比戒指古老

     

    交谈比契约古老

     

    脑袋比王冠古老

     

    自由比民主古老

     

    一个比一群古老

     

    我的比我的意义古老

     

    河流比木船古老

     

    山坡比拐杖古老

     

    泥土比宫殿古老 

     

    神迹比巫婆古老

     

    眼泪比文字古老

     

    我头顶的星空比心中的虚无古老

     

    存在

     

    你睁开眼睛,星星有了光

     

    你迈开双腿,森林有了路

     

    你采摘玫瑰,风中有了爱情

     

    你想象,天堂有了四季

     

    你是你的宇宙,最古老的王者

     

    你感受,生命从此有了时间

     

    你思想,大地从此万物奔流

     

    你归于寂静,世界再无消息

     

    ——摘自《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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