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后,从那遥远的西伯利亚到婺源乡村,天空有一条飞行的轨迹,纯净而优美,三千多对鸳鸯陆续落户赋春鸳鸯湖越冬。山水掩映的婺源乡村,开始流行鸳鸯的情话。
而婺源的春天呢,是让鸟叫醒的,村庄枝头的芽苞与花骨朵儿里都填满了鸟语。地上的油菜花谢了,一树树的梧桐花,柔柔地开着,白净,锦绣,随着此起彼伏的鸟声开始蔓延,一如浪花在村前村后叠起。这时,清脆而嘹亮的鸟声,像村前那一湾碧水一样清澈、欢畅,以一种原生的质感缭绕着村庄。鸟声里,不仅有山的葱郁,花的芬芳,还有空气的甜意。
我曾经从金盘行至溪头,依次经过鹤溪、深渡、龙回坦、湖村、晓起,继而下坦、井坞,先后看到的是黄喉噪鹛、喜鹊、画眉、翠鸟、白腿小隼、山斑鸠,以及许多不知名的鸟的身影。同行的“鸟人”是一位摄影家,“长枪短炮”的行头,一身迷彩服,口袋里装着有关鸟类图谱的书籍,执着而专业。他先后多次从南方自驾到婺源,追逐着村庄的鸟影。黄喉噪鹛在七八年前就进入了他的镜头,画面中,小巧轻盈的身型,羽毛褐色与黄色相间,尤其是觅食和戏水时,甚是可爱。拍了一幅照片,又多了一份念想。观鸟与拍鸟,没有耐性的人是很难坚持的,“鸟人”为了拍一张满意的黄喉噪鹛照片,让我陪他在鹤溪的兵营林中耗去了半昼的辰光。
倘若,村庄水口古老的樟树、枫树、栎树、槠树,还有银杏、红豆杉,让戗角飞檐的婺源乡村多了一分古朴与隐秘,那么鸟的悠闲与啼鸣,则让重峦叠翠的婺源乡村生发着自然与乡土的味道。一条石板路,藏在村庄的背后,与山溪并行,贴着草木的气息,向山的深处蜿蜒,呈现出田园牧歌的景象:山坞底,耕牛在悠闲地吃草;水田里,村民在躬身插秧,白鹭、斑鸠与村民形影不离,自由自在地嬉水觅食;古树上,灌丛中,有鸟儿在呼应鸣唱……我虽然经常行走在婺源的乡村,但对观鸟点还没有“鸟人”熟悉。在他的引领下,我小心翼翼地向树丛中的鸟靠近些,再靠近些,终于看到了一个又一个俏丽灵动的身影。鸟的啼鸣,是自然精灵的歌唱,它的气息与发声藏着自然的密语,有呼朋引伴的,有嬉戏欢娱的,有谈情说爱的,鸣啭,沉醉,欢畅,和谐而又有情趣。一对对的,像情歌对唱;三五成群的,俨如小组唱;一群群的,似是正在进行一场多声部的合唱,唱和的音阶,圆润而嘹亮。
曾为了解黄喉噪鹛在婺源的栖息地,我请教过首先发现黄喉噪鹛的郑先生。老郑谈起黄喉噪鹛如数家珍:2000年的初夏,“失踪”了70多年的黄喉噪鹛在婺源被发现,立即引起了国内外鸟类学界的高度关注。美国鸟类专家贝京、德国动物物种与种群保护协会主席罗兰德·沃思博士都专程赶赴婺源,实地考察黄喉噪鹛。如今,婺源的190多个自然保护小区,已成为鸳鸯、白鹭、池鹭、鹊鸲、褐头鹪、三宝、松鸦、山斑鸠、丝光椋鸟、灰卷尾、大斑啄木鸟、红尾水鸲、雀鹰、赤腹鹰、黑冠鹃隼等鸟类,以及濒危鸟类黄喉噪鹛与白腿小隼的家园。
我行走在婺源衔着鸟语的村庄,仿佛走进了乡村版本的童话世界。我觉得鸟的前生一定是村庄里活泼调皮的孩童:眼光是清澈的,脸上是稚气的,即便捉迷藏时身上染了尘土,沾了草屑,依然不管不顾,自在,闲散,好动。偶尔,鸟儿们看见树上的瓜果、晒着的谷物就偷偷嘴,村民见着了,也只“哟嗬”地赶一声,抑或咧嘴笑笑。有时,鸟儿们也相互追逐、逗乐,那样子着实招人喜爱。而悦耳的啼鸣,宛如天籁之音。《说文》中说:“鸟,长尾禽总名也。”虽然有的鸟我还不能说上名字,但在我的意象里都似曾相识。在这衔着鸟语的村庄里,在这有鸟鸣的炊烟里,我的眼中开始有了潮意。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滕王阁文学院第四届特聘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