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八十,热闹了一阵,王蒙再次问自己:“该歇歇了?”
在作家马识途的书法展上,他得到了新的启发。人家百岁老人,体态端庄,声调铿锵,再一看书法,圆润浑成,风骨结实。八十之于一百,当然只能是小弟了。他在给这位老大哥赠诗的回信中写道:“您的作品,您的书法,您的名言名联,尤其是您的心胸气度,都感人至深,小子何幸,蒙承厚爱,一定在有生之年,以您为榜样,好自为之,多做好事,多写好书,努力学习进步,不辜负您的垂顾。”
今年年初王蒙又参加了歌唱家李光羲的85岁寿宴,人家眼不花耳不聋,说是得益于歌唱,锻炼了心肺功能。旁边还坐着88岁的歌唱家郭淑珍,也是个大忙人,她说“最好的养生方法是工作”,深得王蒙之心。
当然,也有一些师长、老友故去了,周巍峙、王昆、张贤亮、何西来、余恕诚……王蒙怀念他们。
想想健在的和已不在的师长、老友,王蒙只能是且惭愧且珍重。他更加注意掌握自己的生活工作节奏,当然最行之有效的还是老一套办法:读书看报是对写作的补充,出差讲座是对驻京案头劳作的调节,研究传统文化是对天马行空写小说的深化。不少人奇怪,王蒙怎么什么都不耽误?答案应该就在这里:他能合理地把所有想做的事情安排好,让它们互为促进,而不是相互抵牾,成为自己的负担。
面对一个耄耋老人,旁人常问:“您还写作吗?”其实看看王蒙的出版频率,就知道他从未停止过写作。他曾经计划,七十岁时打住,而且说要避免给读者造成“审美疲劳”,但接着就是七十岁到八十岁的“井喷”期。2014年他出版文集45卷,比2003年出版的文存又多了22卷。
他的《天下归仁》一书,将于本月18日在北京首发。过去人们只知道王蒙写过六本关于老庄的书,都说他是“老庄学派”,没想到他又研究了一把孔孟。王蒙说《天下归仁》是他多年来读《论语》的心得,用了一年多时间成书,从治国理政和世道人心出发谈了一些观点。他说:“中国传统文化不仅存在于典籍之中,更是一直存在于国人心中,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凝聚力。”他提出:“世道可兴,人心可用,传统可取,创造可新。”
写作之于王蒙,是最方便、最常态、最自然、最享受的事。他一旦捕捉到一个有意思的想法,说写就写。仅去年11月以来,他就完成了两个短篇小说,据说新的一篇也已破土动工。以至于去年秋天在中国海洋大学的研讨会上,80后作家马小淘说,她觉得王蒙是小说界的“C罗”,搞得年轻作家都快没活路了。
讲座也是停不下来。现在各地的邀请不断,虽说推的多,答应的少,可是一算,去年王蒙还是在各地讲了40场。他说,谁让你活了一把年纪,腿脚尚可,又好像还有那么点儿见识来着。其实到处走走,会会故人,叙叙旧情,结交新友,分享成果,看看新貌,外加活动活动筋骨,他乐此不疲。每次讲座,他讲两个小时,一般不拿稿,最多带张小纸条,同一个题目可能讲过多次,却每次都有不同,都有完善,都有补充加工,这就需要他特别提神用气,精力集中。他说,讲课是不断思考的过程,也是在练气功,是对头脑、肺活量的锻炼,是对生命的补充。
新年伊始,王蒙兴致勃勃地参加了从海南文昌到永兴岛的“三沙1号”交通补给船的首航,在南中国海上往返夜航20个小时。在三沙市首府所在地永兴岛上,王蒙与四位院士和专家一起受聘为三沙市政府顾问,在“将军林”种下第1521棵树,给“天涯哨兵大学堂”讲了第57讲《学习与读书》,参观了军史馆、主权碑、光复纪念碑等。此次西沙之行,王蒙他始终怀着一个多年的情结,因为他不是初来,而是回访。1982年,不满50岁的他,乘坐海军舰艇,一路颠簸,走遍西沙群岛。33年过去了,一切变化都在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回到北京,他乘兴给报纸写了一篇散文,表达了对祖国南海巨变的感慨。文末说道:“重访三沙人未老,可真幸运。”
人到八十,“老”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有人认为要“服老”,有人认为“不能提老”。王蒙自知“比小的老,比老的小”,所以要服老又不能服老。王蒙爱说一句话:“活一天就要按活人来办”,言下之意是,你能干什么还得接着干,干不动了才算!
前不久,国家博物馆举办了《吉光片羽——书法家写王蒙文句展》,书法家张海书写的是王蒙自己一年前写就的自述诗,而他竟然几乎都淡忘了:“耄耋初度复何之,键雨书潮堪自持。忧患春秋心浩淼,情思未减少年时。”
这正是王蒙,“情思未减少年时”。对于王蒙,写作是他一生的事,只要活着,就不能一天不写,他的快乐、他的动力、他的源泉,都来自这里。写作就是生命,就是呼吸,就是脉搏,就是情感与梦想的激扬。每当有人问他,你还要写到什么时候?他还是那句话,“明年我将衰老,今年仍将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