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从圣彼得堡发来一张照片。照片是在某个广场拍摄的,米色的灰色的尖顶建筑在画面深处泰然矗立,漫天的雪花在北风的催促下斜斜地飘飞。我一下子想起了家乡,想起了那个位于黑龙江边的边陲小城。
家乡人不会按照节气来盘算冬天什么时候到来,十月末十一月初必然就是冬天了。在家乡人的心目中,雪是个贪玩而又靠谱的孩子,春夏秋三个季节撒欢地满世界游玩,但只要冬天一来,她准会在亲人的期盼中北归。
雪总是随着北风一道倾情而来,来的路上顺手就把远的山近的河、田野村庄以及房顶、街道、电线都渲染上晶莹的浓郁的白。来时如果是白天,她便毫不扭捏地尽情飞舞,肆意挥洒,极尽一名舞者之所能,旋出无可比拟的玲珑姿态;如果是夜晚,她就尽显一位智者质朴的本色,悄无声息地铺陈,直到天边露出一抹曙色,看到人们推开房门与其邂逅时掩饰不住的欣喜,才安然地在晨起的炊烟中袅娜着远去。有一天,她磨蹭了一会,看见太阳已经升起了才想起要回家,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吹出热气化开玻璃窗上的霜花,托着腮帮子向外张望。小女孩看见了她,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心一下子飞到了屋外,仿佛看到了雪人那憨态可掬的样子。那个小女孩就是童年的我。北方的孩子是幸运的,从小就有雪花陪伴,漫长的冬天由此变得妙趣横生,充满了欢乐。
童心能产生无尽的童趣。那时候冬天的路面常常结冰,大人们经过时总是小心翼翼,孩子们则偏偏要从冰上滑过去。我就常常特意找到一块儿厚且长的冰面,一遍一遍地滑过,不厌其烦。冬去春欲来的时候,房顶的雪中午融化成冰水沿着房檐流下来,晚上气温回落冰水就会结成冰溜挂在房檐。我常爬上很高的梯子,敲下房檐上垂挂的冰溜拿在手里把玩,甚至放在嘴里吃,透心凉的感觉爽极了。我还记得,儿时的自己掀开盖在菜窖上的厚重的棉被,拿着手电筒顺着梯子穿过结满霜花的菜窖口,下到几米深的菜窖底下,从沙土中挖几个土豆出来,然后埋在炉膛饱含余温的灰烬里,等个把小时再掏出来吃。土豆外皮被烤得焦酥,内瓤香甜软糯,在物质匮乏的时代,这绝对是寒冬里不可多得的美食。
在漫天飞雪的日子里,我慢慢长大了。如今人到中年客居北京,每当冬天雪花纷扬飞舞的时候,我总是依稀看到童年、少年时代的我,在雪中次第走来,一同到来的还有我一路上踏雪而歌的欢愉、沐雪而泣的伤感以及成长的阵痛。没有雪花陪伴的日子,我会在某个时刻不由自主地想念,于是把头转向窗外,看看云的白,想象那是雪花热切注视着我的眼睛。 (作者为国家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