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霾席卷中国的今天,这是一部可以让你的心灵得到净化的美文集。作者饱含深情地对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上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抒发了心底的爱,让我们被雾霾侵蚀的心灵看到了一些明亮的色彩。全书充满了一颗赤子之心痛彻心扉的呐喊,令人动容和反思。
人类最初的目光肯定不像现代人那样贪婪、凶残,而只是惊恐、惶惑。假如达尔文的学说是正确的,那么他们肯定还保留了古猿的某些特性,比如对树木的留恋,更多的是为了避开兽类的袭击。实际上,站起来的我们的初祖,至少在一开始是很不习惯的,并且对爬行始终抱有怀旧情结,当他们在森林中与猛兽格斗不敌而退时,便只有爬到树上,居高临下以为躲避。说不定他们还发出过这样的感叹:我站起来干什么?
人类最早的家在树上,祖宗称之为“巢”。
我们的古籍上记载道:“上古之世,人少而禽兽众。”最早发明并筑巢的叫有巢氏,不妨说有巢氏开创的“构木为巢”的历史,是我们家园的起点。
人类出现之初并不以万物之灵自居,也不见得比动物聪明到哪里去。有古老的传说认为,有巢氏是看见了树上的鸟巢之后得到启发,才筑巢而居的。
在这之前,我们的先人白天赤条条地在林间野地觅食,晚上则同样赤条条地栖身于树木的枝枝丫丫间。
巢可避风,巢能挡雨,因而巢又被称作风巢、雨巢。很久以后直到今天,还有把情侣的新居称为爱巢的。人类繁衍后代的事业,自有巢之后,一般而言都是在房子里进行的。
有了钻木取火,不再茹毛饮血之后,房子里又出现了火光和烤肉的香味,房顶上开始冒出青烟,那是人间烟火。
约略言之,这就是我们的家。
人只能在环境中生活。
自然环境是天然的,比如华夏先人在黄河、长江流域的发祥之地,水草丰茂,林木森森,虎啸猿鸣不断,野生果实累累。但,自然环境中的人的居住地却需要稍加营造。人从森林里出来,亲近绿色几成天性;人怕潮湿,便要选择向阳坡地;作为简单而必要的防范,又有了枯枝朽木组成的篱笆。
当插进泥土中的枯枝中的某一根,来年春天不经意地发出新芽时,我们的人文初祖惊讶了,这使他们的目光从更多地留心天上的风雨雷电,部分地转移到了土地上。
土地一样神奇,而且离人类最近。
后来,才有了“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也有了播种的最早的冲动和构想。那是一次采集归来之后,那些果实有坚壳,用石块敲开之后便冒出一阵清香,放进嘴里,味道好极了,为什么不埋进泥土中呢?当然要埋在枯木长出新芽的那个地儿,每天都去看一次,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走近埋下种子的土地,敬畏和神秘地守望着。
顺便说一句,那时候强壮的男人去狩猎,妇人、孩子去采集,都只是为了生存,能吃饱肚皮。人类距离财富积累、产值增长的观念还很远很远。
狩猎是艰难的而且充满了风险,那些猛兽不仅人所不敌,还得赶紧走避。
人类在惶急之下逃跑的本事,最初是由野兽教会的。猛兽之外的一些动物,比如野羊、野兔,人虽可敌,却又极难捕获,它们灵巧地摆脱敌手夺路而去的本领以及奔跑的速度,远在人类之上。当一只野羊突围时,有智勇者突发奇想抓起一块石头奋力一击,从此石头成为武器,始有投掷。
相比起来,采集便如同漫游了。
采集的黄金时节是夏秋两季,夏天是采摘,秋天是捡拾,各种野果及森林中的籽实漫山遍野。先是边采边吃,吃饱了再带回家,那时没有口袋,更不会有集装箱,便堆放在大片的树叶上,托举着走回家,相当辛苦。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小孩,狩猎回来的男人除了吃肉之外还要吃粮食,更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在门口等着,看见托举绿叶归来的妇人便“咿呀”欢呼。
那时的语言要比现在简单得多,好处是省了很多废话,无非是“吃饭、睡觉、出门、回来了”几句,而且还要借着手势。
没有颂歌,也没有诅咒,大多是表情,更多时候是形象的动作或者沉默,心领神会的历程不仅在语言之前,而且总是在语言之上。
冬季是寒冷而漫长的。
人们不得不节俭地使用干果及兽肉,半饥半饱,还要节俭地烧柴,小心地侍弄篝火,拥挤在灰烬旁睡觉。比寒冷更可怕的,其实是冬季的信息,封杀一切,了无生机,常常是大雪封门,让人惶恐于看不见道路,看不见土地。好大好大的雪带给先人的绝不是赏雪吟诗的雅致,而是好不容易从夜的黑色的恐怖中挣扎过来以后的,对白色的悲凉之感。
从白色的雪地上卷起的刺骨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房子,割着人的内心,恐怖与饥寒交迫让人的精神崩溃。我们的先人把两手伸过头顶,喊出一声:“完了!”
可是,春雷响起了。
风变得暖和,与其说人的肌肤先感觉到了,还不如说心灵被揉搓后复苏了。雪融之后,道路和土地重新显露出来了,人们高兴地呼喊着:“好了!好了!”
真正的人类文明史上的初雪啊!
语言不仅是在劳动中创造的,也是在惊恐绝望和喜乐中随意呼叫出来的。
家家的门打开了。
“好了!”“好了!”人们互相打着招呼,把柴火集拢,把干肉堆在一起,把火烧得旺旺的,肉烤得香香的。大自然的风告诉我们的先人:造物主造你,就是要你立在地上,经历寒冬,守望春天。
万物在,你也在。
那块埋着种子的曾经大雪覆盖的土地,因为雪水滋润而湿漉漉的,小苗苗探出了头。
先人们跪在那块地头,只是呜呜地哭,原来,喜极而泣的眼泪最早是洒向大地的。土地啊,你真是太丰厚、太仁慈了。
知道地里能生长作物之后,便家家都有了个园子,长着结果的树,飞鸟从翅膀上抖落的野花的种子,也在园子里生根开花了。
树荫下,花草间,鸟鸣,虫叫,孩子的哭笑,男人和女人的应答,乃至嬉笑吵骂,有家有园的日子开始了。
这就是家园——很早很早以前的人类的家园。
(摘自《守望家园》,湖南科技出版社2014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