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2013年受邀赴欧洲参加马其顿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在世界遗产奥赫里德湖边盘桓了一个礼拜,包括两度拜谒奥赫里德古城,感想良多,遂以诗记之。
一
翻过崇山峻岭
才能到达你的波纹
你和我之间隔着黄昏
我愿意走向黑暗更黑处
我知道,你在那里,起伏着胸脯
还没有入睡
二
幽黄的灯光
雕刻着人影与酒香
今夜,我的枕头里将塞满你的涛声
我的梦里将挤满你的鱼群
如果你在半夜里坐起来
那被淹没的将不仅仅是梦幻宾馆
诗歌共和国斯特鲁加
将成为另一个亚特兰蒂斯
那么,我就有可能
在海底,用一根自己的白骨
写诗
三
最好的沙滩总是被躺椅和比基尼占领
你伸出微凉的手掌
迎接那些已经被阳光
脱得所剩无几的肉体
用他们听不懂的歌声
一再给他们施洗
从中国到马其顿
经过了时针的多少次变动
我承认,我身上
既有了东方的灰尘
也有了西方的污秽
但我不会马上把自己托付给你
因为我还听不懂你的歌声
四
终于到了只凭一条小舟
向你献殷勤的时候
你的风顺势吸走了我的罗盘
你的鱼趁势叼走了我的影子
大片的芦苇都被感动得
争先向我的相机投怀送抱
而你视若无睹,把你全部的妖娆
献给了周围的群山
五
返航的时间早就过了
离我少年时代的阿尔巴尼亚却还远着呢
阳光掷下万枚金针
织着一幅变幻莫测的锦纶
野鸭是一把梭子
在锦纶的上下反复穿行
白鸥卸下翅膀
陷入了水草的埋伏
云彩追逐着云彩
但到了你的领空
全都停下了脚步
谁在你这儿大喊大叫
张牙舞爪
就是自取其辱
就将成为水鬼的俘虏
六
月亮逃离了天空
因为那里依然太空太冷
月亮逃离古城
因为那里残留着太多教堂的钟声
月亮逃离了湖泊
因为她被湿透了,承受不起那么重的水分
月亮回到了枝头
唱一支无声的歌,不期待任何回音
七
夜深了,万灯僵硬
只有山顶上小小的十字架
还在与黑暗之神较量
被黑暗围困得越严实
它吐出的光芒越强烈
它把整座大山
变成了所有宗教的圣地
哪怕日月罢工,群星退隐
这世界也值得我们活下去
它始终在那儿,比恒星更稳定
连乌云都像乌鸦,不敢靠近
因为有它,我们可以不管脚下是否有路
只要往前走就行
就在我以为自己看不见它的时候
这小小的十字架背着耶稣
闯入了我的内心
(作者现供职于中国现代文学馆,专治诗歌、评论与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