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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12月07日 星期日

    浸在日子里的草书

    作者:寇克让 《光明日报》( 2014年12月07日 11版)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书法) 寇克让

        自1993年开始练习草书,至今恰好二十年。那时一无所有,生活节奏缓慢,除了写字,没有什么需要惦记的事。

        每天上班,极少塞车。那个年代北京的冬天冰天雪地,每天早上站在阜成门桥西南角顶着凛冽的寒风等班车,左等右等,直到中间带有黑色伸缩布革折叠和铰链的庞然大物晃晃悠悠到了面前并吃力地停下,这个时候,可以很踏实地告诉自己今天没有迟到。虽然有时班车要晃悠半晌,到近午才开进单位的大院,但那时是按规矩办事的,坐班车来再晚也不算迟到!同样幸福的是坐班车再早下班都不算早退!我热爱北京的冬天——只要遵守规矩,便可获得自由!

        书法也是这样,在变化之前,必须掌握一些基本规矩,谙熟规矩之后便可以尽情地自由发挥。那时初学草书,但已经有颜真卿、欧阳询、《刁尊墓志》《张黑女墓志》等等楷书的基础。幸运的是我没有被草书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钩掣链环感动得流连忘返,否则,笔下可能早已乱了阵脚。现在的心里十分清楚,草书的艺术效果和创作过程可以是两回事,文学性的描写往往是将草书给人的视觉感受主观地等同于创作的过程了。就像电影中的动作其实是视觉的误差,胶片上只有一个个静止的画面,过程与效果事实上会有所疏离,甚至完全背离。草书看似自由,还得一笔一笔地写,这当然是后来的领悟。当时误撞,但这么做了。我做事不太过脑子,当初入门之时便一笔一笔地临摹草书,只是缘于天生的慵懒愚钝,把以前楷书的经验直接拿来写草书,并非有什么自觉的思考。这种愚笨于我日后草书助益匪浅。多年的临摹收获的是书写时丰富的表现手段,而非种种束缚。

        透过恣肆迂回、笔墨氤氲的艺术表象,以楷书的清晰感去看待草书,虽是“因迟就迟”的无奈,却也有一个偶然的诱因。

        那时候逛琉璃厂的书店比较频繁,有一次,上海书画出版社的“历代法书萃英”系列中的《唐孙过庭书谱墨迹》深深吸引了我。这本帖子笔笔精到,气韵生动,毫厘不爽,再加上素雅的装帧,宽大的书品。我感到一丝异样,当即买下,迫不及待地拿回去研究、欣赏。从此,我放弃了学习几个月的怀素《小草千字文》。这个变化堪称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此事决定了我日后草书的方向。

        从周秦汉唐的京畿之地走出来的人,是很难认同明清调书法的,两晋以及赵宋文人气很重的行草书也嫌气魄不够,包括本能排除那些口称二王、实则孱弱的书法现象。至于草书,陕西人更欣赏张旭、怀素的大唐气象,我也是,但我对《书谱》发生了兴趣。不过,欣赏归欣赏,学习它还是有一些心理负担的。隐约记得心动之余,略感屈尊和不安。因为以当时的见识,孙过庭之名虽略有耳闻,岂如怀素那般令人振聋发聩!所以,在意识深处,《书谱》是我勉强能够接受的草书底线,但我很快意识到就学习的范本而言,它笔法的正宗与深刻其实远超《小草千字文》。从那时临摹《书谱》一直没有停止。

        从事工程设计工作,免不了出差。有一年的三四月份,我住在自贡一个宾馆,山区风光宜人,非常清静,每天只要上午去调试一下我们的燃烧器就没事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写字。宾馆里没有毡,但有厚实的大浴巾,比毡差不了许多。当我偷偷把一堆堆的废纸抱下去要找地方扔掉的时候,还是被前台的服务员发现了。看见她友好的微笑,我索性向她承认把房间的浴巾弄黑了,并表示愿意赔偿一点钱,她不要赔偿,反而用浓重的川音问我浴巾有“啥子”用处,我告诉她写字为何要垫柔软的东西,并表示浴巾稍嫌软,再硬点就好了。后来她竟送来了几条已经洗得发硬的浴巾,只是嘱咐我临走时扔掉就完了。书法是中国人的掌上明珠,因为书法,你会受到更多的善待与宽容。书法家决非拥有天生的特权,但对读书写字人高抬贵手,这曾经是一个民族的美德。

        我在草书取法上最近的一次调整正是学习张旭。张旭的作品太少了,而且真赝莫辨。最初萌生涉猎张旭草书的念头,是被他的传奇故事所吸引,是仰慕他入世为官却潇洒如酒神的生活态度,《新唐书》将张旭与李白合传,堪称类例精当。当然,仰慕之情化为学习的行动,还是因为他的一件作品——《断千字文》。这件狂草杰作残存二百余字刻在西安碑林,还有《绛帖》卷九残余四十五个字。这些东西都不难见到,但只有具备了一定的经验你才可以读懂它,它才会进入你的眼界。2000年至2013年,我多次逗留于西安碑林,观摩《断千字文》,从各个角度审视它,它已经不是我小时候眼中千篇一律的黑沉沉的石头,它活跃了。这两年我多次尝试临摹,唯一的遗憾是一直没有太好的单行本。前几年山东美术出版社《中国历代经典法帖》系列中的《断千字文》让我心头略微一震。在一位学生的桌子上看到的时候,我原以为这是出版社扩充码洋的敛财之举,但翻开一看,墨色灰度恰到好处,纸张也不闪亮晃眼,很舒服,再查看几处关键点,都已经尽了力。那段时间正在临摹它,这个单行本使我把当时的一种尝试变成了一个时期的方向。

        这一年来,临摹的界限已经模糊,只是依然恪守着晋唐这样一道界限,为日益自我的拙作寻求新的突破。新年将至,小时候的几位朋友商量着一起回家乡。为了实现这次回乡之约,他们近来经常给我研墨,促使我尽早完成字债,但劳累的应酬,没有半点随意临摹的惬意。

        回忆二十年,因为有了草书,生活才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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