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遗产》创刊于1954年,迄今已60年。一个甲子,是为花甲之庆。我作为它的早期编辑之一,为它志贺。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代我国凡从事古代文学研究的人,或多或少都和这份刊物有一点联系,《文学遗产》成为几代人的记忆。对于它的成绩,作为曾经的编辑,我由衷地感到欣慰。但早期的《文学遗产》,也充满了风风雨雨。说起来,未免会有些许苍凉。物换星移,是免不了的,但早期的档案资料包括数量最多的审稿单,存档的刊用稿,上面留下的不仅是作者的笔迹,还有编辑修改的印记。这些,经历“文革”以后,已片纸无存,编辑部历年精心购置的图书也大多下落不明。
《文学遗产》是作协古典文学部创办起来的。说起来,也是缘于老作家们对古典文学情有独钟,他们有旧学的修养,许多人还兼事研究,有专著。但终究因为刊物的研究性质,所以1956年随着古典文学部的撤销而划归北京大学文学研究所了。恰在这时,文学所也从北大改隶于中科院,编辑部就从东总布胡同直接迁到中关村。文学所的所长就是原作协的古典文学部部长郑振铎,当时他也是文化部副部长。副所长是原古典文学部副部长何其芳,《文学遗产》的主编陈翔鹤是原古典文学部的另一位副部长。也正是此时,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文学所。翔老(编辑部的人对陈翔鹤同志的昵称)说服我做了《文学遗产》的一名编辑。郑振铎和何其芳都很关心这份刊物,翔老作为专职主编,更是为它付出了晚年的全部心血。
早期的周刊,翔老是主心骨。从创建编辑部、编委会,建立通讯员制度,到制订编辑方针、计划,他都精心考虑。当时,东安市场和西单都有旧书摊,逢假日,我还随翔老一起去这样的旧书摊淘过书。平时,翔老也和我们一样天天来上班,不迟到早退。一袭布装,腋下夹着一个蓝底花布包,里面包着文件资料或带回家看的稿子。他个子不高,走起路来揺摇摆摆,极为慈祥而平易近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引领我走上编辑道路,默默影响着我的人生。
新中国成立初期,老专家希望中青年学者尽快成长起来,建议编辑部留意发表他们的成果。翔老没有辜负老专家的愿望,他一再告诉我们关注年轻人的来稿,说“凡有一得之见,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文章,我们都要注意。有缺点,可以提出来修改,帮助他发表。翔老又关照,老专家的文章,我们不要轻易动笔修改。他的文章这样说,这样写,必有他的考虑,我们先要读懂、弄清。但又不是一律不得动,凡涉及内容的修改,我们都要先提出来和作者商量。但我们也发现,老先生的引文也会出现问题。因为我们按程序,凡决定发表的文章,都要找可靠的版本,查对引文。老先生引文不准确,常常是因为凭记忆而来。为此,刊发的文章常常经过不厌其烦的修改。
《文学遗产》鼓励中青年来稿,他们当中许多人后来成了各自领域的专家、教学骨干或者教授、博导。说起来,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第一篇论文还是在《文学遗产》上发表的。但构成早期周刊的主力仍是当时著名的老专家、老学者。创刊号和最初几期的作者是郑振铎、冯至、俞平伯、孙楷第、余冠英、詹安泰、聂绀弩、罗根泽等人。可以说,当时健在的老一辈学者、专家都有研究成果在此发表。
《文学遗产》虽然当时只是《光明日报》的副刊,但它的影响之广,超出了预想。当时的高校并不都办学报,即使有学报也未能有它那样的全国性影响,它的读者遍布各行各业,从专业研究工作者、教授到中学教师、古典文学爱好者……
早年的《文学遗产》经历了自己的风雨沧桑,虽然也获得了一点成绩,只是为今后的办刊工作提供一点经验和教训。当前我国的高等教育和科研空前发展,《文学遗产》也已迈入一个新时期,它不断展示着我国古代文学研究的最新成果,也提供了切磋交流的平台。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座风向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