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如何不想他,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他?”秋日里,这首轻柔的乐曲再次在清华园响起。
赵元任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并称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1926年,赵元任为《教我如何不想他》谱曲,随后这首歌被广为传唱,载入中国现代音乐史册。
不久前,赵元任先生的后人决定将先生生前使用的最后一架钢琴捐赠给清华大学,这架三角钢琴是赵元任于1948年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期间购置。这次弹奏所使用的正是这架已经有近70年历史的钢琴。
为“好玩儿”而学
赵元任被聘为清华国学院导师时,是四大导师中最年轻的,只有33岁。他在清华曾经教过心理学、物理和数学,最终在自己开创的中国语言学研究里扎下根来。他对汉语方言、汉语语法、中国音韵学、音位学理论都有精深的研究,被誉为“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
赵元任的语言天赋令人惊叹。1920年,英国哲学家罗素来华巡回讲演,赵元任当翻译。他在途中向湖南人学长沙话,等到了长沙,已经能用当地话翻译了。赵元任用带柏林口音的德语和柏林人聊天,邻居一位老人对他说,“上帝保佑,你躲过了二战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在法国,有人告诉他,你的法语说得比法国人还要好。
博学多能的他,在音乐上造诣也极高,一生创作了130多首歌曲,被称为“中国的舒伯特”。他一生也与钢琴结下不解之缘。除抗战期间在西南联大任教时外,赵元任先生家中始终有钢琴为伴。多年求学,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一架心爱的钢琴,这个庞然大物导致他每次搬家都是一项工程。
清华大学国学院院长陈来说,赵元任先生研究语言学和许多事物,是为了“好玩儿”,任自己的天性自由地发挥。赵元任先生曾经说:“好玩儿,不是功利主义,不是沽名钓誉,更不是哗众取宠,不是一本万利。”陈来说:“‘好玩儿’是表达一种自由创造的心灵状态,包括对世间事物抱有无穷热爱和兴趣。”
赵元任自由的天性还体现在对后辈的教育上。陪钢琴一同而来的赵元任先生的外孙黄家林说,“他从不干预我们的选择,只希望我们跟随自己的兴趣,并无刻意的要求。”赵家后代中,有物理教授、化学研究者,还有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作家,只有大女儿赵如兰从事音乐研究,并成为哈佛大学首位华裔女教授。父亲弹着钢琴,四个女儿围绕身边旁边,一起吟唱的画面充满了儿女的成长记忆。
只愿回到祖国
抗战爆发之后,赵元任为避难离开大陆,暂时决定出去工作一阵,准备前往美国任教。谁都没有想到,这一走,竟阔别祖国数十年之久,直到1973年再次回到大陆。
在美国,赵元任先后在耶鲁大学、哈佛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任教。赵元任的二女儿赵新那回忆道,一次父亲兴致勃勃地灌录一张汉语教学唱片,在吟诵到《长恨歌》时,忽然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这时距离他离开大陆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黄家林对记者说,一年到头,都有中国留学生寄居在家里。特别是二战时期,“家里最多的时候有100多个中国留学生,盛菜都是用脸盆装的。外公从生活各方面对他们一直是倍加关照。”
1981年赵元任回国时,应邀到多所院校讲学。他曾多次主动唱起了《教我如何不想他》。显然,他心目中的“他”,又回到刘半农歌词原意中的“她”——祖国母亲。海外生活几十年,他对祖国积蓄了太多思念。等再离开时,他对送行的女儿赵新那说,明年他还要再回来!半年之后,赵元任在美国病逝。他曾嘱咐过要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太平洋,“能慢慢地流回东方,流回祖国”。
后辈传承精神
赵元任先生的处事态度和价值风范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辈。
1990年底,二女儿赵新那和女婿黄培云就商量编写一本《赵元任年谱》作为后辈对他老人家的纪念。从收集和整理资料再到编写出版,前后耗费了七八年时间。1998年该书出版,夫妇俩拿到了稿酬,决定将其捐赠给清华大学设立“赵元任奖学金”。
黄培云夫妇原本准备搭乘飞机从长沙的家中前往北京。由于年近八旬,出于安全考虑,航空公司不建议他们乘坐飞机。但是,黄培云夫妇执意要亲手将这笔钱交给学校,于是乘北上的火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把十万元现金交给学校时,他们才放下心来。
今年,赵家后人主动提出把这架钢琴捐赠给清华大学,不辞辛劳地将这架钢琴从美国运送回国内,并执意要自己承担运费。刘东说:“直到现在,赵家后代依然保持的低调谦和、宁静淡泊的家风十分难得。家风是社会最好的稳定剂,中国文化的传承离不开家风这一重要载体。”
该架钢琴运抵清华大学后,校方特别邀请专业人士对钢琴进行了全面检修、调音,使钢琴恢复到良好的演奏状态。
如今,摆放在清华大学凯风人文社科图书馆穹顶之下的这架深色钢琴在青年学生的手下再次奏响,悠扬的音乐伴着书香再次飘散在清华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