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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11月07日 星期五

    再生爹娘

    (报告文学)

    源远 建斌 鹏飞 马兴 《 光明日报 》( 2014年11月07日   14 版)

        穿着新衣的媳妇,怀里抱着一只大公鸡,脸上透着浅浅的红晕;活蹦乱跳的娃娃,拽着大人的衣襟,在身前身后撒着欢儿;兴高采烈的宋骏手里牵着一只羊,走在前面……一家人欢天喜地,往恩人王海云的家走去。

     

        面带微笑的王海云,站在大门口迎接,抱起娃娃亲了亲,猛回头看到宋骏牵着一只羊,顿时脸色冷峻起来:“一家人来这里,我高兴!可得把这羊牵回去养着,以后再这样,就别来了!”

     

        “叔,您说啥……啥……您不想要我了!您……”宋骏“哇”地一声哭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一只即将失去母爱的羔羊。“我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刑满出来后,非亲非故的,您却收留了我,让我好好做人,手把手教技术,帮我在城里买了房子,还操心给我说上媳妇。在我心里,您是再生爹娘啊!”

     

        听着宋骏的话儿,王海云心头一颤,泪水也不由得流了下来。他俯下身子,抚摸着宋骏的头说:“我什么都不图,就是看着你走上正道,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王海云何人?他现年46岁,山西大同人。以“厚仁慈,重和善”的理念,他先后创办了14个刑释解教人员安置帮教基地,已帮教、安置刑释解教人员260多名,取得“安其身,暖其心,帮其富,促其变”的社会效果,先后荣获“山西省十大公益杰出人物”、“山西省十大社会责任人物”、“全国先进爱国企业家”等荣誉称号。

     

    牵动灵魂,让“狼”变成“人”

     

        秃着头,一道刀疤斜挂在腮上,露着的膀子又黑又亮,两肩一耸,一块块肉疙瘩在脊背上晃动……这就是以前的“姜三”,人称“塞外的狼”。

     

        在矿区长大,姜三生性顽劣,14岁弃学,与“混混”一起,歪戴着帽子,斜睖着眼,时常在大街上寻衅滋事。进了少管所,依然不思悔改,回来后与“哥们”在一起,喝酒赌博,后来竟干起绑架、抢银行的事儿。1995年,姜三被判处无期徒刑。

     

        掐指算起来,姜三的人生一半在少管所和监狱里度过。2010年1月,姜三走出监狱,街坊邻居都害怕,一照面就急忙躲开。姜三说:“那会儿,我的心死了,脑袋里乱乱的。夜里噩梦一串一串的,孤寂和绝望咬得心尖发疼。我又想起当年的‘小兄弟’,是死是活反正就这样,破罐子破摔了!”

     

        在街上,姜三百无聊赖地逛着,蓦然回头,看见走来一个人,他就是王海云。王海云拉着姜三的手坐路旁的石凳上,聊起一个个人生故事,全是身边的事,身边的人,一聊就是一上午。中午时分,王海云拉着姜三吃完饭,到商店给他买了新衣服,然后把他领到“帮教基地”,先安排住下来。姜三这下动了情:“王哥,我一生跟着你,跟定了!”

     

        刚安稳几天,以前的“哥们”又打电话来,招呼姜三。想起当年的灯红酒绿,姜三心又动了,悄悄溜出“基地”的大门。王海云急忙赶来,留住他在附近的一个茶馆喝起茶来。与姜三一起细数以前与他一起混的“哥们”:有的吸毒,有的抢劫,有的杀了人。而几个走上正道的,则成了“小老板”,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席话,有情含理,直戳进姜三的心里,说得这个粗野的汉子抱头大哭。

     

        四处奔波,王海云与矿山联系,人家接受姜三上班了。有了工作,每月领到工资,姜三收起“狂野”的心,干起活来也肯卖力气。可谁知,三个月后的一天,有人打来电话,要他火速赶到内蒙古,帮助“哥们”出气。姜三二话没说上路了。王海云一听说,驱车追赶200多公里拦住了姜三,苦口婆心地劝他切莫冲动,随即用电话联系内蒙古方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方的气消了,一场野蛮的拼杀避免了。

     

        矫正心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2012年3月,一个“哥们”的车被拦,手指也被打断。姜三老毛病又犯了,到派出所与民警冲突起来,砸了人家的桌子。王海云赶到,把姜三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一看是“王哥”来了,姜三软了下来。王海云让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向民警赔礼道歉,得到民警们的谅解。

     

        可不能放松!王海云三天两头地来,引导姜三读书,还安排他报考了山西大学的函授生。人们发现,姜三慢慢地变了,改了“粗野”的性子,在矿上被提为工长,管理着一百多号人,月收入上万元,还连续三年被评为矿上的先进。现在,他穿戴整齐,嘴里的粗话也没了,爱读书,说起话来妙语连珠的。

     

    仁善引导,催枯枝发芽

     

        “二黑豆”,是麻占山的绰号。一提起他来,大人小孩都心惊肉跳的。街坊老人回忆说,“二黑豆”从小喜欢舞刀弄棒,张开大嘴能吃一小锅肉,喝起酒来用的是大黑碗,因嗜酒如命落下个“手抖病”。

     

        年少气盛,腰里别着个杀猪刀,与一群“小混混”一起,酗酒、抢劫,打架。因用刀把人捅死,获重刑。2008年,“二黑豆”出狱了,王海云闻讯赶来,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见王海云没有一点儿歧视的“味儿”,说话也亲切,狂躁的“二黑豆”慢慢平静下来。王海云挽着他的手,来到刑释解教人员“帮教基地”,让“二黑豆”干修车、擦车的活儿。一有空闲,王海云就与他促膝长谈。麻占山提出要回家看看,王海云与他一起来到他的家乡司马泊村,先拜了父母,从兜里掏出3000元钱,让他们救急用。

     

        心刚“静”下来,一件事儿又使麻占山“狂野”起来。往电厂的拉煤车,昼夜经过司马泊村,扬起漫天尘土。他一时性起,带着一群人拦住拉煤的车,不让从村中过。有人前去劝说,麻占山“刷”地扒掉上衣,露出粗膀子,杀气腾腾地说:“老子不怕死,20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一连三天三夜,300辆拉煤车被堵在村前。王海云赶到,拉着麻占山的胳膊说:“兄弟,冲动是魔鬼!有理的事儿也不能这样做。可不能莽撞,人犯了法,哪里还有自由?”“哥,你对我有恩,小弟听您的。”麻占山说完一挥手,人们渐渐散去,拉煤车顺利通过。在王海云的协调下,又新开了路,煤车从此不再从村里通过。

     

        在司马泊村,王海云见这里依山傍水,河水清澈,何不利用这里的天然条件养鱼?话一说出,麻占山眼里放起光来。说干就干,王海云拿出5万元钱,资助麻占山栽上树木,建起10亩鱼塘。从此,麻占山一心扑在养鱼上,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一年收入达到30多万元。家里盖起新房,有了小汽车,一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今,村里谁家盖房,麻占山就主动前去帮忙,还出资租车送砖上瓦;听说谁家有困难,他都捐款捐物。过去的“小兄弟”也纷纷效仿他,有的建起粉煤厂,有的开门市,有的搞装饰,日子都过得红火起来。

     

    爱暖心扉,使“死心”开花

     

        刚过而立之年的柳鹏,个儿不高,长得瘦瘦的,高挺的鼻子,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透着精明。

     

        在大同长大的柳鹏,初中刚读了一年,再也不想读下去了,就背着父母,来到饭店当起保安。因年龄小,身子又单薄,时常挨街上“小混混”的欺负,手背、脸上经常红一道紫一道的。

     

        2006年10月,柳鹏在旱冰场玩耍,一群“混混”前来找茬,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混乱中,他冲出去,招呼来一群小伙伴,拿出匕首,把一个“混混”捅倒在地后,仓皇逃走。柳鹏被判了5年徒刑,出狱后,觉得无脸见爹娘,就直接来到朔州,找到王海云。

     

        王海云在“帮教基地”把他安顿好,让他开车。新手上路,把购来两天的新车撞上水泥杆,报废了。柳鹏心里着实害怕,心想这下完了,人家一定会辞退自己。在王海云面前,柳鹏只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王海云一句训斥的话也没讲,反而摸着他的头安慰说:“只要人没有受伤就好,车坏了再买。”

     

        有了安身处,柳鹏玩性不改,时常钻进网吧,与朋友一起下馆子喝酒,王海云见此着急起来。恰巧这时,柳鹏的母亲哮喘病复发,住进医院,王海云赶到医院看望,掏出5000元,支付了医疗费,与老人一起训导起柳鹏。柳鹏的母亲流着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听王叔的话,好好做人。

     

        柳鹏想做生意,王海云在朔州五金市场,帮他租赁了个门面,操持着给他做成第一笔买卖,一下子挣了10万多元。这激起了柳鹏的信心,改掉了贪玩的毛病,一心扑在经营上,一年工夫便发展起来,现在每年能挣30多万元。

     

        成了“小老板”,年龄也不小了,因过去有“污点”,柳鹏说媳妇难。王海云又四处游说,帮他介绍媳妇。结婚成家后,柳鹏创业的劲头更足了,买了汽车、房子,有了可爱的女儿。在朔州国际机电城内,柳鹏说:“这是王叔建的,有1000多个店铺,是专门吸纳刑释人员前来做生意的,还为大家担保贷款,扶持经营。像我一样,王叔操持着给30多个刑满释放人员说上媳妇,一个个变好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注:文中除王海云之外,其他人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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