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梦见故乡的海!记忆里,从黄冈往南走,不多会儿就到大澳,滩涂、海浪、云雾中的岛屿、目力可达的外海;记忆里,自然少不了令人垂涎的鱼、虾、蟹,少不了盛夏的“薄壳”、严冬的蚝!
此番还乡,肯定要去“落海”(潮人叫“落海”,北方海边叫“赶海”或“碰海”)。黄县长是我的老哥弟,又是诗友,由他引导最佳,恰逢北京的画家朋友自厦门赶来,便一起去“赶”海,还有一位惯写新诗的青年诗人,连同司机,一行五人,我们选择了柘林镇。
柘林是个天然良港,据说开港很早,有一句老话,叫作“未有汕头埠,先有柘林港”。一伙人兴冲冲来到港口,船已备好,可巧,天不作美,刮起寒风,风兴浪涌,颠簸自不待说,更有奇冷,冷且湿,绝胜雾霾中的皇都。我从甲板退入船舱,不甘寂寞又复“玉树临风”,眼望西澳岛上的白鹭天堂,但见鳞潜,未见羽翔,有些怏怏。当此际,一泓万顷之中,唯有网箱,依旧牧海耕涛,听渔民介绍,网箱养殖的石斑鱼远销韩日,赚了大钱了,真叫人逸兴湍飞。
上岸后,似乎兴犹未尽,又去了杨氏云峰兰苑,焉知杨先生新意迭出,改种茶花,王者香换成曼陀罗。孔子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韩愈云:“尔雅注虫鱼,定非磊落人。”不知听谁的好,我于是与博物断了因缘,种花花死,养鱼鱼亡。闲话休说,离了云峰苑,天已过午,枵肠辘辘,响如鼓,急急驱车去了百洲海鲜店。
坐下来不一会儿,才刚“小”快朵颐,画家齐老师给我发来短信,是一首七绝,题为《海上即景》,诗云:“便辞雪国入炎邦,更向沧波潋滟航。满目生机观不尽,心欣最是网连箱。”还声明索我和诗。我急忙推辞,“本人绝无七步才!”阿齐还以妙语,“八叉手也成!”我只好解颐复调侃,“这是考我呢!你心欣网箱,不就想吃海鲜吗?吃就得了呗!”我琢磨着阿齐大概在路上打好了腹稿,没法子,我只好边吃边想。却怪,黄老弟和小何也在闷头发愣……
好在潮州菜讲究“徳食和饮”,践行中庸之道,向来从容不迫,让我赢得时间去完成这首不是奉诏的“应制诗”,曰:“今番如愿返乡邦,牧海耕涛一苇航。潜跃介鳞东国去,网箱不墨胜书箱。”我又自嘲起来:“算是交差而已,一如红楼宝公所云,押韵就好。”正说话间,青年诗人小何主动递过手机。我说,要旧体诗。小何“才露尖尖角”,“我不会写旧体诗,您给看看!”我改了一个字,征得同意便朗读起来:“一入云峰气自芳,花繁蹊径叶轻扬。娇颜不畏霜华冷,愿舞枝头伴茗香。”题为《游云峰苑题茶花》,还解释“茗”读仄声。大家点点头,却又说:“写网箱的,怎么变成云峰苑?”“笔走偏锋了啊!”
这时候,午餐将残,正准备打包,就剩下黄老弟了。我猜出他尚在构思,不好催促,便为之圆场:“黄县下午还有公务,和诗晚餐正点交稿。”大家一笑上车。未及晚餐,黄县发来短信,果然是七绝一首,提前交稿了。诗云:“网箱万顷环青屿,兰桂嫁枝别样妆。牧海百强添示范,云帆直挂向沧浪。”读罢颇有感触。此前一天,黄县带我参观了高铁饶平站,那车站端的大气磅礴,让人想到辉煌的经济前景,这是黄县参与领导的利国利民的功业,看他置身其间犹有精神写作诗词,足见这位中年干部的文化底蕴。便是眼前这首和诗,“百强”“示范”云云或许直白了些,却也是诗人自身的“职业特质”,整个儿“本地风光”。我把黄县的和诗转发给同行的诗友,大家均有同感,我又调侃小何,“浪”读平声。
无妨翻一翻潮州历史,古早时候的饶平属海阳县,饶平建制在明代成化年间,由海阳县划出。韩愈曰:“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潮之州生生不息,自有包容天地万物的大胸怀,我于是赞美潮之州,尤其是它的文化,包括它的旧体诗词的创作!
小文不过述一趣事,小诗或可喷饭,标题欲标出打油,其实未必攀得到张雪打油诗的水平;当今网络繁兴,打油或可释作打酱油?也许差近,告罪了!(郭启宏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