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年来,说到焦墨山水,首先要提到的是张仃先生,他让当代更多的人知道了什么是焦墨山水。张仃先生的焦墨山水大多是写生作品,是客观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因为长期用焦墨写生,在笔法上有新的拓展,丰富了中国山水画的表现力,张仃先生也以他的毕生努力使焦墨山水终成一科。
国画写生比油画写生麻烦,又是水又是颜料,在野外很不方便,不像油画颜料几乎是固体的。国画写生,要想方便,带一个墨盒就行,放些丝棉,倒些墨汁,也不需要多少水,这也许是焦墨山水形成的一个原因。但我认为,更直接的原因还是画家在审美追求上有与众不同的体验和认知。焦墨的魅力就在黑黑白白,强烈,视觉逼人。虽然只用焦墨来画,但该有什么还都必须有什么。云气、流水、山岚、风烟,都不能或缺。焦墨不容易讨好世人,所以,喜欢或深深爱上焦墨山水的画家,应该说,他们具有更加纯粹的艺术家品质,不如此,他就无法画焦黑山水。
从张仃先生到邵璞的焦墨山水,是焦墨山水的两个点。张仃先生的焦墨山水是客观的,是写生;而邵璞的焦墨山水的重点却在于他的主观性。有人说邵璞的焦墨山水充满了诗性,我以为这话说得不错,这可能也与邵璞的诗人身份分不开,与他的文化素养分不开。诗性与批判性不一样:诗性更接近于人性,需要有更丰富多彩的文化滋养,批判性则更靠近伦理道德,是一条线,直逼而去,比较窄。邵璞的焦墨山水表现的是他的心性,展示的是他的精神世界。他用千变万化的焦墨来抒发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可以说是诗歌的另一种形式。就这一点讲,从张仃先生的焦墨写生到邵璞的以焦墨独抒怀抱,是焦墨山水百年来极具意义的艺术延伸,其意义有待于业界专家们去研究。
就邵璞的焦墨山水而言,除了其表达出的“诗意性”之外,还有画评说到邵璞的焦墨山水应该属于当代文人画的范畴,关于这一点我又不大认同。文人画是一个极不容易说清楚的概念,但听起来好听,好像一说你是文人画,首先你就有了文化,我认为不是这样。文人画出来的画未必就是文人画。比如陈师曾,从技法上讲他的画就那样,我以为他的画到他去世还没有画到位,但他扶持了一个齐白石,这就都有了。陈师曾的画,说实在,没有多少文人的东西在里边,只不过他是个文人;还有苏曼殊,也是个文人,身为和尚,写了不少言情小说,他也画画儿,但你能不能说他的画就是文人画?文人画这个概念太混乱,到了现在更说不清,只是因为有了“文人”二字,所以大家抢着往那边靠。再说到文人画,你不是文人,但也许照样能画出很文人气的作品。齐白石老人,以传统的眼光看,他就不是文人,虽然他也写诗,而且写得十分好,他的题跋,简直是百年以来坐第一把交椅的水平。我认为就题跋而言,至今无人能出其右,但他不是文人,可他的画就是文人画。寒山也写诗,但他本人也不承认自己就是诗人。白石老人的身份和他与文人画的关系很微妙,这方面的文章作得还不够。他的《不倒翁》,他的《发财图》,他画柴耙子,画放猪,画耕田,画屎壳郎,他的许多画都是十分出色的文人画。
文人画最突出的东西应该是它的精神性,从这一点上分析邵璞的焦墨山水,可以说他是靠近文人画的。首先是他开启了焦墨山水的另一种可能,即以焦墨山水抒发情感,而不再侧重写生。从张仃先生到邵璞这两个阶段,是焦墨山水真正意义上的发展。就我个人来说,我不太喜欢主观性太强的山水之作,比如陆俨少先生的山水,山也在动水也在动,流云也在动,我就不喜欢,我喜欢黄宾虹先生的那种既客观又主观的表现方式。“既客观又主观”,正好放在邵璞这里,客观是体,主观是用。其次,中国人说什么都离不开“阴阳”二字。我以为,阴柔是文人画的大属,而邵璞焦墨山水的积极意义就在于他以阳刚的笔性补正着文人画的阴柔,以强烈视觉冲击力纠正着传统文人画这一点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