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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08月11日 星期一

    “风吹自遥远的地方”

    ——俄国象征主义诗人勃洛克

    汪剑钊 《 光明日报 》( 2014年08月11日   12 版)

        有的书是命定在等着某个人的。它就像一名忠实的恋人,隐居在某个约定的角落,静静地,等着意中人的来临,兴奋、不安,还有一点神秘……直到有一天,他(她)来了,于是,两者的相遇(或许还是邂逅)便揭开了一段绵长的亲密关系。譬如案头的这本俄文版《勃洛克诗集》,我觉得它仿佛就一直在等待汉语中的我。这是苏联作家出版社的大型丛书《诗人文库》中的一种,于 1955年在列宁格勒出版。蓝色的旧布封面,书角有点儿破损,露出了里面黄色的硬纸板,仿佛咧开了嘴巴在述说自己“静的喧嚷”之身世。书的封底还留存着一些未曾清除尽的牛皮纸残迹。而关于这本诗集的记忆顷刻就将我拉回到了大学时代。

        1981年秋,由于阴差阳错的原因,我成了杭州大学外语系俄语语言文学专业的一名本科生。中苏之间的联系也处在几乎隔绝的状态中。直到大学毕业,我们这一届学生都没有亲眼见到过任何一个俄罗斯人。这自然让我们感到毕业后的前景多少有些茫然。但所幸的是,俄罗斯文学还能给我们的心灵以甘泉般的慰藉。

        有意思的是,在近乎恶补式的阅读中,我并不信任《辞海》和《百科全书》所列辞条中那些空洞、滥俗的套语化的“高度评价”,真正吸引我的恰恰是诸如“悲观”、“神秘”、“纯抒情诗”、“唯美主义”等词。于是,我从图书馆借出了《勃洛克诗集》,以求弄明白他的诗歌究竟是怎样的面貌。

        那天,一借到诗集,我便来到图书馆前的一片草坪上,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不经意中,我读到了其中一首关于“白夜”和“红月亮”的诗歌,猛地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仿佛心脏被突然扎了一下。当时,头顶虽然是蓝天、白云和晌午灿烂的阳光,面前是碧绿的青草和不知名的粉红小花,周围还有不少同学或在潜心阅读、或在聊天、或在晒太阳,但我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幅场景:蔚蓝的天空,一枚血红的月亮在漂泊,映照着夜的惨白、无常与神秘。这首诗在关于“黑夜”、“银月”的常识之外指出了一种新的可能,由纯洁的语言之光中透显了一种反常的陌生化艺术效果。它的末句由“红的月亮”带出“静的喧嚷”,在呼应中稍许变化,把两个对立的单词糅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意象,引起了全新的审美感受,而这种极具震撼力的感受正是由作者创造的一些充满了悖论的词语组合带给了当初那个文学青年的我:

        白色的夜,红的月亮

        在蓝天里浮现,

        美丽的幻影在徘徊,

        倒映在涅瓦河面。

        我从梦里预见到

        充满了秘密的思想。

        你们可蕴含着吉兆,

        红的月亮,静的喧嚷?

        纯粹出于喜爱,我一股脑儿翻译了大约200首勃洛克的作品,它们中的少数几首曾经在国内的一些刊物上得以发表,其余部分的正式发表和出版尚需经历二十年的蛰伏期。不过,也正是抱着这些稚嫩的译文,我敲开了飞白先生的家门,有幸得到了他的指教与鼓励,并在一年半以后经过激烈的竞争忝列其门下,成为杭州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首届硕士生。

        1986年初夏的一个傍晚,已在中文系就读的我来到冯昭玙先生家做客。冯先生是我本科时的授业恩师,现已仙逝。他的学识极为渊博,为人却十分低调。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一进门,便发现茶几上放着一本《勃洛克诗集》。刚落座,冯先生便把它递给了我,他向来温和的笑容里还带有一丝郑重。我接过这本多少次梦想着拥有的诗集,手都略有一点颤抖。那种意外的欣喜大约与单恋者突然获得意中人的允诺后的感觉相似。

        此后,这本《勃洛克诗集》便像诗人所创造的“蓝色幻影”一样,始终跟随着我,先后到过杭州、宁波、武汉,最后和我一起在北京安居了下来。它的一部分已由西里尔字母变成了方块字,曾以《勃洛克抒情诗选》为名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在2003年出版,完成了阶段性的抵达。我偶或来了兴致,还会捧起它读上几句,既是欣赏,顺带向上世纪初的诗歌大师致敬;也是回味我的青春,感谢在学诗的道路上给予我帮助的老师和前辈。

        下面,我想对勃洛克本人再略作一点介绍。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勃洛克(1880―1921)是二十世纪俄国文学最杰出的大师之一,象征主义诗歌的集大成者。马雅可夫斯基认为,他的诗歌“代表了整整一个诗歌的时代。……对当代诗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阿赫玛托娃则称他为“二十世纪初的里程碑”。而在高尔基的记忆里,他“不论是作为一个诗人,还是作为一种个性,都是美丽得惊人”。著名的俄裔美籍学者马克·斯洛宁则认为他的名字“应该与俄罗斯的五大诗人普希金、莱蒙托夫、涅克拉索夫、费特和丘特切夫并列在一起的。他的名望因日久而愈显崇高,获得了一种类似先知的重要性。他不仅是一名写出美妙诗句的人,而且代表着俄罗斯的文化。”俄国的一位勃洛克研究者声称:“勃洛克的诗歌不服从易朽的规律。”更有研究者断言,倘若说普希金是十九世纪俄国最伟大的诗人,那么,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俄国诗人当属勃洛克。

        勃洛克出生于一个贵族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华沙大学的法学教授,母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和翻译家。小勃洛克出生不久,父母就因为性情不和而离异。因此,他从小就生活在担任彼得堡大学校长的外祖父的夏赫玛托沃庄园里。根据诗人在自传体长诗《报应》中的记述,他是“在女性温柔的关爱下,远离粗野的生活”,度过了一个“蔚蓝的春梦”般的童年。优雅的家庭氛围、诗意的自然环境和良好的教育培养,为勃洛克成为一名诗人提供了最有利的生态条件。1903年,勃洛克出版了诗集《丽人吟》。它的主要抒情对象是著名化学家门捷列夫的女儿柳波芙·门捷列娃。在创作中,他对自己的恋爱经历进行了浪漫主义的解释,将情感寄托在一位神秘的“丽人”形象上,运用象征、暗示、比喻等手法,把现实和幻想有机地结合了起来,构建了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整部诗集的语言朴素、清新,音韵和谐、流畅。它以崇高的精神内涵、纯洁的道德感和真诚的情感在文学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帮助作者在俄国诗坛上赢得了最初的名声,使其跻身于最优秀的象征主义诗人行列。

        除《丽人吟》以外,勃洛克的主要作品还有:诗集《歧路集》、《城市集》、《意外的喜悦》、《白雪面具》、《可怕的世界》、《报应》、《抑扬格诗集》、《意大利诗抄》、《竖琴与小提琴》,长诗《夜莺花园》、《报应》、《西徐亚人》、《十二个》,组诗《死亡的舞蹈》、《黑血》、《佛罗伦萨》、《十二年后》、《卡门》,戏剧《草台戏》、《陌生女郎》、《命运之歌》、《玫瑰与十字架》,论文集《俄罗斯与知识分子》等。这些作品融合为一个整体,就像一块巨大的钻石,从各个侧面折射着勃洛克诗意的创造之光。

        据勃洛克的一个同时代的人宣称:“勃洛克能捕捉住回响在宇宙的声浪,并用它塑造成诗歌。”这一带有神秘意味的评价,诗人确实是受之无愧的。勃洛克自己在谈论自己的创作时也经常提到诗歌中音乐的重要性。他认为,“音乐创造世界,它是世界的精神载体——是(流动的)世界之思绪……”,“真正的天才”能“从风中听出完整的句子,拼成单词,并把它记录下来”。因此,他说:“诗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听到的,首先是音乐,然后才是诗。”不过,勃洛克对诗歌中的音乐性的追求并没有其他一些象征主义诗人(如巴尔蒙特和别雷)那种过分的华丽,并不曾出现音响有时盖过了意义的现象。他的诗歌绝对不会仅仅是抽象的音响游戏,而总是着力于将音响与思想有机地结合起来,在此基础上来加强作品的感染力。《风吹自遥远的地方》便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风吹自遥远的地方,

        带来春之歌的秘语,

        天穹露出了小小一角,

        明亮而又深邃。

        在这无垠的蓝天,

        在春天临近的夜晚,

        冬天的风暴在悲泣,

        星星的梦在飞旋。

        我的琴弦在哀哭,

        羞怯,抑郁又深沉。

        风吹自遥远的地方,

        带来你嘹亮的歌声。

        (汪剑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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