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问孔子,乡人都喜欢他,这个人怎么样?孔子回答说,这还不能肯定。子贡又问,乡人都厌恶他,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这也不能肯定。你说的这两种情况,不如乡里的好人都喜欢他,乡里的坏人都厌恶他。孔子认为,对“众恶之”或“众好之”的人,都要进一步考察,方能下结论。
孔子把人品鉴定为三种类型。一曰“乡愿”,即伪善人;二曰“中行”,即合乎中庸之道者;三曰“狂狷”,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按此归类,众好之者,有可能是伪善人,就是孔子痛恨的“乡愿”。所谓“乡愿”,按字面解释,就是一乡之人皆称愿者,其实质是,掩藏自己本意而博取他人欢心的人。孔子将“乡愿”视为“德之贼”,坚决与之划清界限:“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愿乎!”并且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实在没得到中行之士结交,退而求其次则要与狂狷之士交往。
“众恶之”也好,“众好之”也好,皆可视作口碑范畴。从孔子与其弟子的谈话中不难看出,仅凭口碑识人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口碑也有可能忽悠人。就是说,口碑也要考察,也要分辨,也要打假,不能因为众口一词就无条件相信。因为一个人的名声再好,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好评,完美无缺只是礼赞用语;一个人的名声再坏,也不可能百分之百恶评,恶贯满盈只是极而言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出现“众好之”或“众恶之”现象呢?舆论一边倒,有说者方面的原因,也有听者方面的原因。
在说者方面,他们虽然是一群人,但也是由各式各样的人组成的,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其中,有正义感强的,也有私心杂念重的;有胆大好事的,也有胆小怕事的;有固执己见的,也有随声附和的;有不问来头的,也有见机行事的,等等。总之,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说者中应该既有善人,也有恶人。假若被评价的对象说话办事敢担当,向来不怕得罪人,就应该是善人说他好,恶人说他坏。如果恶人也说他好,这个人要么是个道行极高的强人,要么是个德行超卓的圣人,对手也敬他。假若被评价的对象说话办事不靠谱,拉帮结伙为非作歹,就应该是善人说他坏,恶人说他好。如果善人也说他好,这个人要么是个横行乡里的劣绅,要么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霸,人们怕报复,惹不起他。
在听者方面,考察、征集民意和转达民意的人,如果动机不纯,心术不正,事前已经被贿赂,被收买,被蒙蔽,不仅听不到真实的声音,而且还会谎报民意,甚至强奸民意。齐威王若不是另外派员微服私访,而是听信身边人的忽悠,即墨大夫就成了“众恶之”,阿大夫反倒成了“众好之”,他们的命运就会截然相反。有鉴于此,我们的领导干部和组织部门,在听到“众恶之”或“众好之”的传言后,必须问个为什么,并深入考察,认真核实,否则就连齐威王都不如。在古代,民意问题是概略的,只能通过口碑来反映,很少听说有量化的。现代就不同了,可以通过记名或无记名投票来解决。那么,是不是得票多就是最佳人选呢?恐怕也不尽然。当年若在秦廷或宋廷给商鞅或王安石打分,这两人的得票估计连半数都过不了。某地换届选举,满票的候选人竟然是刚调来不久的生面孔。具体到一个单位,得票多的往往也是谁都不得罪的“友好人士”,那些坚持原则有魄力的干部,又不注意经营“人缘”,肯定要往后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