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 湘绣情

    白色的鼻饲管、洁净的被褥，男子俯身在床前，握着病人的手，深情凝视。

 

    以针代笔，用线写意，这画面定格在一幅《把我们绣在画中相守》湘绣中。

 

    7月14日，记者见到湘绣中的男子——湖南长沙青竹湖湘绣有限公司董事长吴耀存。瘫痪在床的人是他的妻子、湘绣工艺师袁友秋，他不离不弃守护她11年，还接过了她手中的绣花针。

 

湘绣结缘

 

    青竹湖公司的展厅琳琅满目，《把我们绣在画中相守》诉说着长相守的故事，参观者纷纷在它面前驻足、倾听。

 

    吴耀存和袁友秋是小学同班同学，都住在长沙市开福区青竹湖镇新源社区，两家相距200米。吴耀存的妈妈擅长刺绣，从小就对刺绣感兴趣的袁友秋拜吴妈妈为师，学习之余，天天跑去学刺绣。

 

    农忙时，在家帮忙的袁友秋无暇去学刺绣，吴耀存便跑过去帮她。袁友秋去十几里以外的沙坪镇领湘绣材料，吴耀存便陪她走。

 

    “还记得友秋小时候绣花时的样子，真好看！”吴耀存低头看着《把我们绣在画中相守》，手轻轻拂过边框。

 

    初中毕业，吴耀存参军入伍，袁友秋去了湖南省湘绣研究所，写信、收信成了他们最快乐的事情。1976年，他们结婚了。有了两个女儿后，袁友秋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家。吴耀存从部队转业，担任湖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培训部主任。

 

    “友秋追求完美，一丁点儿没达到理想的样子，她就一直绣，直到满意为止。绣孔雀，她特意跑到动物园去看活的，老吴陪着她等孔雀开屏等好久。她绣的孔雀漂亮得真像活的！”袁友秋的同事陈新明说。

 

    一刻都不停歇的袁友秋，打理着自己的“青竹湖”绣庄。那时“青竹湖”的绣工在家里刺绣，每到周末，吴耀存就开车接送妻子到每个绣工家里指导。

 

    “友秋热爱湘绣近乎痴迷，我能做的就是支持她。”欣赏着妻子绣花针下越来越美的作品，吴耀存心甘情愿。

 

情针意线

 

    一天，袁友秋再也无法捏起绣花针了……

 

    2003年4月10日，袁友秋突发脑干梗塞，3个多月抢救，医院下了5次病危通知……

 

    袁友秋成了植物人，不能动、不会说、不能吃，连表情也没有。

 

    吴耀存翻阅中风病人的营养食谱，制作低盐、低脂的食物，用搅拌机打碎，一天的总进食量在2000毫升到2500毫升之间，分4到6次喂，每次间隔喂一次温开水。鼻饲完后，擦净鼻饲管，用清洁的纱布包好。鼻饲管每月更换一次，每天用消炎药水清洁口腔。医生的嘱咐，吴耀存都细心做好，一有空就陪在床前，给妻子按摩、翻身，跟她说话，尽管她不会回应。

 

    2006年5月6日，吴耀存和妻子“聊”到岳父时，她突然流泪了。袁友秋奇迹般恢复了意识，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但能哭、能笑、认识人了。11年为妻子治病花费近200万元，吴耀存说：“只要我在，她就在。”

 

    2009年，记者拍下他和妻子“说话”的情景。吴耀存下决心，将照片绣成湘绣，用妻子挚爱的东西告诉她：长相守，一辈子。

 

    吴耀存摸了30多年方向盘的大手，笨拙地捏起细如牛毛的绣花针。

 

    情真意切，情针意线。在生产基地，绣工们向记者说起绣《把我们绣在画中相守》时的情景。

 

    绣工陈艳奇说：“湘绣用的蚕丝像发丝一样细，吴总捏着丝线穿针时，手都在抖，但他坚持自己来。”

 

    绣工陈灿文说：“刺绣时迎着光才能分辨好颜色。他对着光坐着，眯着眼，一针一针，绣得太不容易，我们看着都觉得感动！”

 

    绣工魏艳莲说：“我们绣时，他在旁边看，不时叮嘱我们仔细绣，好好绣。我们知道，这一针一线都是情。”

 

    配线、刺绣、饰裱……吴耀存亲自参与每个环节，做工精益求精，整幅湘绣在2013年袁友秋生日之前完工。

 

    “这是生日礼物，我们要相守一辈子！”吴耀存端着它，俯身在妻子床前。袁友秋盯着礼物，眼里有了泪花。

 

    妻子对湘绣的爱，丈夫懂；丈夫对妻子的情，妻子懂。

 

发扬光大

 

    现在，吴耀存每天在家、展厅和生产基地之间跑。

 

    袁友秋病倒后，“青竹湖”绣庄没人照料。吴耀存深深知道，湘绣是我国民间艺术的瑰宝，传承它、将它发扬光大是妻子一辈子的梦想。他决定辞去湖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培训部主任兼书记一职，接过妻子的绣花针。

 

    2004年，54岁的吴耀存回到青竹湖，建起1000多平方米的厂房。年底，他去查看围墙修建进度，不慎摔断了腿。

 

    积蓄用完了，吴耀存与妻子躺在平行的两张床上，发展绣庄的目标变得遥远。

 

    2006年，吴耀存的腿康复了。朋友石自强投资办驾校，请他去做管理，利润平分。

 

    想到瘫痪的妻子和面临解散的绣庄，吴耀存拒绝了。他向战友借了100多万元，着手湘绣的研发、生产和销售。

 

    自己不懂，吴耀存便上门去请袁友秋以前的同事。

 

    “老吴说：‘你们知道友秋爱湘绣，她病了，你们不帮我谁帮我啊！’我们都退休了，被真情打动而来。”陈新明是指导老师之一，一周来生产基地指导三次。

 

    指导老师家离绣庄远，吴耀存承诺：“保证接送到位！还有什么难处，我来解决！”

 

    吴耀存请到了10多位指导老师，包括亚太地区手艺大师周金秀、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刘爱云。

 

    附近300余名返乡农民工被吴耀存召集起来，免费培训。她们大都成了公司的员工。

 

    吴耀存发现留下的绣工年龄都在45岁以上，年轻人流失不利于湘绣的创新。于是，他在公司设立大学生创意工作室，为大学生提供实习机会，请老师来上课。

 

    现在青竹湖湘绣有限公司有1个研发中心、8个生产基地、6个展厅、13家连锁店、300多名员工，其中中高级技术人员有60多名。2013年，销售收入近3000万元，利润近800万元。产品曾荣获国家级山花奖，漂洋过海畅销到美国、德国、法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韩国、日本等国家。公司成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湘绣传承发展基地和长沙湘绣文化创意示范基地。吴耀存被评为长沙市首届道德模范、中国好人榜好人。

 

    湘绣大师刘爱云说：“吴总捡起爱人的事业，由小到大，越做越好，外行变成了内行，我佩服！”

 

    战友叶永生说：“源于一份对夫人的深情和对民族艺术的深情，他做得对，做得好！”

 

    一有新出的作品，吴耀存就把它端到袁友秋面前。

 

    “你看这幅《克拉拉·赛琳娜·鲁本斯的肖像》，绣得不错吧？你放心，‘青竹湖’会越来越好，湘绣会越来越好。”两人都笑。

 

    今年9月，吴耀存将带着《克拉拉·赛琳娜·鲁本斯的肖像》等三幅湘绣去列支敦士登参展。

 

    “长相守，守着我夫人，守着湘绣艺术，我心甘情愿！”吴耀存坚定地说。（本报记者 唐湘岳 本报通讯员 杨 文）

 

    短 评

 

吴耀存唤醒了什么？

 

本报评论员

 

    《长相守 湘绣情》讲的是一对长沙夫妇继承发展湘绣的故事，也是一个健康人与一个植物人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11年来，吴耀存守护瘫痪在床的妻子袁友秋，不离不弃。他半路“出家”，接手妻子的小绣庄，将湘绣发扬光大。

 

    吴耀存唤醒了植物人妻子，更唤醒了保护、传承湘绣的意识。

 

    有人说，经济社会发展越来越快，爱情的邂逅率提高了，但真诚度越来越低，“白头偕老”有时只是祝福而已。更有人说，迎着阳光开放的花朵才美丽，伴着远大理想的爱情才甜蜜。

 

    吴耀存的爱情，没有停留在悉心照顾病人这个层面，而是百折不挠，去圆妻子的湘绣梦。在不少湘绣企业因亏损而倒闭时，青竹湖公司依靠过硬的产品质量和技术创新，获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吴耀存的故事感动着我们：无论是对爱情，还是对民族文化的瑰宝，我们都需要——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