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歌手
我到过青海许多次,几乎走遍河湟一代,然而留下印象最深的倒是一位在黄河边上唱“花儿”的洗车工。
那是2012年的夏天,我从甘肃临夏一代蜿蜒西进青海,沿路调查东乡、撒拉、保安族的民间文化。炎炎烈日中崎岖的路途让我疲惫不堪,那时正是封斋期间,饭点不好找,在积石山勉强吃了简单的午饭后继续出发,途径康吊村,过大河家渡口。大河家早年为重要贸易集市,就像张承志曾经写道的,“它把青海的柴禾和药材,把平特角的藏羊和甘肃的大葱白菜,把味浓叶大的茶——在轰鸣滚翻的黄河水上传递”。
如今世事流转,大河家已经湮没无闻,却是值得行走的地方。一路上可以看到积石峡上游的黄河明显比水电站下游清澈许多。积石关天险,两岸峰峦如怒,从乙赛村隧道出来过河,只有一个单行道索桥,车子在上面晃晃悠悠。过了黄河,岔过孟达天池,转奔塔沙坡,青海的循化已经遥遥在望——当然,是望见它四周赭红色的山。进入青海境内,立刻感觉比临夏的暴土扬尘要清爽许多,路边刚刚收获的麦田堆起像日本武士般的垛子,头戴黑纱的农妇牵着白羊缓缓走过。这样的景象,有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超脱于身体的幻觉,仿佛行走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肉体的感觉消弭,只有精神游走在黄土巉岩之间。
就是在这条路上,我一路打听找到了那个歌手。他正在偏远公路的野店门口,拿个水龙头洗刷一辆表皮布满坑洼的吉普车。他长了一副西北草根农民少见的洁白清癯的面孔,就像一位19世纪的俄罗斯圣愚。这位年纪并不比我大多少的兄弟听到我的来意之后,面露羞赧,说结了婚的歌手一般不再唱“花儿”了。我想也许是因为那些歌颇具淫猥佻荡色彩,与其年龄和身份不符。不过,他并没有坚持,而是让我到洗车棚远处的柳树下等他工作结束。
黄河正是汛期,浑黄奔涌的河水淹没了茅草和许多柳树的根部,默默地向东流去,狗尾草的穗上偶尔停驻着一只蜻蜓。我们远离人群,他拉开了嗓子。我其实听不懂歌词,但是瞬间就被那种苍凉悠远的歌声打动了。这是个天才的歌手,天生有种忧郁悲怆的气质。我无法复述当时的感受,就像我无法重新复现曾经在喀纳斯河边听一位哈萨克大叔弹着冬不拉唱情歌的情景。反正此前此后,我再也没有听过如此浩渺的歌声。我只是想起陇头歌辞:“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这是无奈之处:我这样的所谓知识人已经无法直观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能借助于知识和记忆。
他的歌声萦绕着我,一直到循化县城,整个人似乎还笼罩在那种无以名之的情绪之中。这是个幽静的封闭小城,聚居人口按照撒拉、回、藏、东乡、汉依次递减。住了一晚,早晨从一个充满回环重叠剧情的梦中醒来,心中怀疑这个宾馆以前发生过无法破解的谋杀案。这个小城过于空旷,整个宾馆可能就住了三五个人。从房间窗口往背后望去,是杳无人迹的庭院,几株高大的向日葵默默无语。一点点细微的小雨,让空气变得更让人惬意。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到大西北来了,那是一种体验的不同,用作家焦虎三的话来说就是,山河是一种慢。
白天艳阳高照,去锁子镇的骆驼泉访问民间艺人韩占祥,听他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地讲撒拉人如何从撒马尔罕东迁至此,饥渴难耐。正午的院落,寂寂无人,偶然在院中发现两棵李树,心中狂喜,摘了一把,坐在门口一边吃一边看街上偶尔走过的二三孩童,道路两侧白杨垂立,涧水潺潺,觉得心远地宽。
跑了一天,满怀希望地从尘土飞扬的乡下赶回宾馆洗澡,却赶上停水,打电话问前台何时能来水,被一句“我怎么会知道?!”给憋了回来。电话网络不通,只好又爬去前台,姑娘说:“我们这里没人懂!”西北人民真是横得可爱,理直气壮,照此逻辑,我离店结账时说一句“反正我没有钱!”撒腿就走,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死。不过,我的心情并没有被破坏,因为我听过了世界上最荡气回肠的歌。
彩虹夜酒
许多年前,我第一次到西宁的时候,有个空隙去爬北山道观——当地人称为土楼观。那是个集佛、道、儒三教文化于一体的场所,位于城北,背靠大墩岭,西临湟水河,建筑规制类似于山西的悬空寺。
在祁连路路边的亭子里休息的时候,遇到一群中年人在那里吹拉弹唱。走过去,问了其中一人,唱的是平弦。平弦是青海地区的民间说唱艺术,因其主要伴奏乐器三弦的定弦格式属于民间定弦法中的“平弦”而得名。唱腔以杂腔曲调为多,内容多取材于元、明杂剧,传说故事及历史演义。平弦没有专业艺人,都是业余爱好者去茶楼酒肆或好友家中结伴自娱,或应亲朋相邀在婚礼、丧葬、喜筵上演唱,俗称“好家”。
正说话间,一个瘦矮个儿捧着盘子走过来,盘上平放两杯斟满的酒。他说:“朋友,来喝一杯。”这是个陌生人,我很诧异,回头问他是不是找错了人。他笑了:“我们青海人喝酒,见到朋友都要邀请喝一杯的。”我就端起来,一口喝下,是青稞酒,辣味儿唰地把一股热劲带到了肚子里。他看我喝得痛快,非常高兴:“来,再来两杯,好事成双。”我就又喝了两杯,他乐坏了,一定要再来个“六六大顺”。拗不过他的盛情,我只好干了。再喝估计就不能爬山了。他一再嘱咐我,说在这里等我,等我下山来继续喝。后来,我数次遇到类似情形,才明白青海人的爽快热情不是个例。
我在甘肃、西藏都喝过青稞酒,但是人往往如此,如果走过的地方很杂、经历的人事足够多,回忆中往往触类联想,叠加混合在一起,记不清具体的场景了。不过说到青稞酒,自然是青海互助土族自治县的“天佑德”最为著名。祁连之南,湟水之北,便是号称“彩虹部落”的互助县。我曾三次住此处的“天佑德”酒厂,每次一开窗户就是浓重的酒糟味,这让酒厂整天洋溢着一种其乐洋洋的感觉。在房间里可以听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从早到晚放着歌:“裁一朵溜溜的白云,给你做一件梦的衣裳”,要不就是“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姑娘卓玛拉”,声振寰宇,我估计都能越过达坂山,传到大通县。
土族是吐谷浑的后裔,来自西亚,他们的服饰同回族很像,男子头戴白帽,女子面裹纱巾。但因为历史上受过吐蕃的统治,所以吸收了许多藏族和蒙古族的习俗。从礼仪上来说,一般客人进门就会有姑娘小伙子唱歌迎接,献上哈达,同时端着三杯酒来敬客。如果不胜酒力,也可以用无名指沾酒向天空、大地和对方,弹三下表示敬天、敬地、敬人。我后来在青海博物馆查土族的源流,原来他们的祖先就是战败的慕容氏,领袖中居然真有慕容复这个人。想想金庸《天龙八部》里一心复国的江南翩翩公子慕容复,和这些胡人后裔的土族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互助有个著名的“纳顿庄园”,“纳顿”在土语中就是“玩”的意思。纳顿庄园是个民俗风情园,有土族婚礼、“安昭”舞、“轮子秋”等表演。按照民俗学或者人类学来说,这都是“伪民俗”,不足为道。但这可能只是表明学者的刻板想象,无视少数民族的“同时代性”——它们也是处于消费社会和符号经济的时代。纳顿庄园的老板是个中年土族妇女,很漂亮。同她攀谈才知道,原来她是准备考艺术院校的,但嗓子长了息肉,只好放弃,不过舞还是跳得很好。我要她带着我跳,她欣然下场,教我跳安昭舞。这是一种古老的土族舞蹈,在互助依然很流行。每当欢度佳节、庆祝丰收和举行婚礼时,人们都会聚集到庭院里或打麦场上跳安昭舞。舞蹈时,男女相见排成一圆圈,由一位能歌善舞的高手领唱领舞,后面跟随的人伴歌伴舞,一唱众和,气氛和谐而热烈。舞蹈动作是先向下弯腰,两臂左右摆动数次,然后高跳一步向右转一圈,转圈时两臂上举,动作周而复始。我很快就学会了,融入他们当中。这个时候,因为脱去了表演的刻意,就可以看出这些人自己跳舞时是多么快乐。
土族纳顿带有军傩性质,原先是军队训练及娱乐二合一的军舞,这一点同贵州安顺屯堡地戏有些像。有一次我在民和县官亭镇参加了一场土族农民自发组织的纳顿,依然可以感受到它曾经具有的壮怀激烈和杀伐之气。不过那个面具真是要命,我试戴了个关二爷的,里面的香粉气味简直让人窒息。这种“愠羝”式的恶感直到进民和县城喝了酒才解除。
陪我调查的是青海省文联的一个朋友,瘦长条的憨厚人,与我同岁,相谈甚契。我们住在一起,在饭店吃完饭回房间,他忽然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瓶青稞酒邀我接着喝。我说:“没有菜,喝什么呀。”窗外大雨,夜间的街道上商店都打烊了。他在房间左右找了半天,发现了两瓶矿泉水,嘿嘿笑着说:“我们就着这个喝吧。”那个夜晚,我们一口酒一口水,生生喝完了一瓶高度酒。第二天,我去官亭,经下马家、巴州镇、西沟乡、杨家店、旱台子、米拉沟,看到满地胡麻的时候,他发来短信说:“哥们儿,保重。”
隆务镇神会
2006年在热贡做调查的时候,当地人曾特意为我们举行了一场祭祀法会的歌舞表演。热贡就是黄南藏族自治州的同仁地区,这是个回、撒拉、土、藏等多民族聚居地,其中藏族最多。本地一年中的盛事之一就是农历六月十七的六月神会。按照当地居民的解释,六月神会的功能主要有三点:纪念战场上阵亡的英雄;让天神和龙神高兴,以求雨获得丰收;标志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开始。
热贡地区的神佛谱系分为两层。佛处于高一层次,佛手下的是神。神一般就是地方神、山神,他们也是世间神和家神。如果说佛更多掌管人的来世超越性的境界,神则在世俗层面满足人们的需求,比如孩子求学、老人治病、战争占卜等,更贴近村民的日常生活。因此一般家庭总会既有佛堂,也有神龛。神界内部也分等级,夏琼神是最尊贵的善良之神,可化身神鹰铲除邪恶,它的下面是阿尼牟洪(一般称为二郎神)和玛卿、知哈尔、德龙、年钦四大高神,他们都是佛的护法。这些神的品性各个不同,比如阿尼牟洪和年钦都狰狞凶悍,喜欢血祭。当然,随着时代的变化,祭祀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血腥的意味减少了。不变的是,村民对于神的虔诚和信仰。
一般六月神会都是村民自发组织的,持续3天,先是“拉羌嘎”,即请神敬酒,妇女不准进入神殿,然后由法师将神带到各家各户。接着,全村集体上山作“拉卜泽”祭。这个祭祀源自吐蕃时期,程式包括洒酒、煨桑、抛撒“风马”,以纪念战争亡灵。在神会期间,会有村民自编自演的九种神舞,包括男子集体舞、龙鼓舞、少女手捧哈达的集体舞、咕嚅舞、阿扎拉舞、大型海螺舞等,村里其他人则负责辅助工作和做观众。舞蹈反复表演,中间还会夹杂小丑戏,那是一种带有道德色彩的惩恶扬善的滑稽戏。当带有集体狂欢色彩的神会结束后,秋收就开始了。
流火的阳光下,这个小型的六月神会开始了。几十个村民头戴手巾,穿着藏袍,戴着面具,列队敲响法器,伴随着燃起的香料,一丝不苟跳了近一个小时。高原的干热让他们汗流浃背,却全然没有敷衍。这里还没有被商业开发,我看到的都是原生的景状,复杂的心情无以表达,只能一再说“扎西德勒”(藏语:吉祥如意)。
在一个唐卡艺人家里,我还看到几个七八岁的学徒在一笔一笔照着样本画佛像。年轻的主人为我泡上砖茶,邀请吃一种巨大的面饼。他说自己从小在寺庙里跟喇嘛学画唐卡,现在已经出师带徒弟了,徒弟们平时上学,放假的时候来。我们看才学了一个多月的小学生画的观音像,笔法细腻,细节上已很见功力。画唐卡要先用铅笔勾勒底子,然后上色,工序很繁复,需要耐心,因为每个细部都有精心设计的章法线条。那么小的孩子居然能耐住活泼好动的天性整天坐在这里作画,这跟他们内心的宁静大概不无关系吧。唐卡是宗教艺术,但在城市小资那里却被过度圣化了。蒙古族导演哈斯朝鲁拍过一部叫作《唐卡》的电影,就是把它当作一种刻意的精神象征,反倒不如这里天然自在。藏族人给我的最大感觉就是不造作。你要是和他照相,他就照,也不扭捏;你要给他钱,他也不拒绝,但是不会主动向你要。
我在一户藏胞家吃饭,那户粗豪的藏族大哥还会“拉伊”,这很让我意外。山歌在卫藏地区称“拉噜”,康巴地区称“噜”,而青海安多地区则称为“拉伊”。我记下了他唱的一首歌:
看见辽阔的草原
想念我年轻的野马
经过宽畅的大路
看不见野马,我心里悲伤
看见辽阔的村庄
想念我温柔的姑娘
经过山间的小路
看不见姑娘,我心里悲伤
在这样的歌声中,神性和世俗性有机交融、并行不悖,神性已经成为日常的一部分,因而并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黄河的青春期
那些旅行的人长焦短距地全副武装,他们的相机就好像《葫芦兄弟》里金角大王的宝葫芦,试图将异乡的人和物简化为风景一并收容进去。他们其实是脆弱的人,为了转嫁现实中的焦虑。
到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的时候,我没有带相机,所以把那里的一切都印在眼中与心里。那些原本一闪而过的形象反倒获得前所未有的如生般的活力:拉鸡山裸露出白垩纪般的心胸,狼毒花夹杂在油菜花的周边,孤绝的牦牛石头一样散布在海西的草甸之上,黄土没有一丝水分。在颠簸的路上,我想起一个以前认识的西宁女子,想起她离开了之后,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想为她写一首诗,诗的第一句是“黄昏走过格尔木”。
但我其实并没有去格尔木,而是到了贵德。这就是照相机和心灵之间的距离。贵德地处黄河谷地,上有龙羊峡锁关,下有松巴峡守户,四面环山,平川开阔,土地肥沃,青海人称“高原小江南”。我住宿的河阴是贵德县城西边的边缘部分,满街都是门户紧闭的灰白马头墙建筑。晚饭后,日落尚早,沿着空旷的道路走个5分钟,迎面也许会有一个头戴白布小帽的回族老爹骑着小摩托慢吞吞地驶过,一个漂亮的藏族阿姐蹲在马路边上用鹅卵石敲碎杏核。十几只不知名的野鸟结队飞过空荡荡的大街,在街道的尽头伫立着恢弘壮大的山脉,如同上天的神祇。
“天下黄河贵德清”,这里是黄河的源头。上游西河滩林的河边有个黄河少女的塑像,正是静如处子的黄河青春期的绝佳隐喻。六月的汛期之后,可以看到半清半浊的奇观,濯缨与濯足两相宜。纵然艳阳高照,河边的树荫下也是凉爽一片。不远处就是文庙、玉皇阁和关岳庙,为明清的建筑。汉式和藏式建筑错落有致地交织在一起,可以想见从前多族群融合共生的样貌,而“中原”与“边地”之间的差别并没有那么明显。
黄河与昆仑这样经典的“中华民族”文化意象,说起来都在如今青海的“少数民族地区”。数年之间,我曾经四去青海湖、三上塔尔寺,感受最深的倒是如今为了消费主义和文化资本的需要,而刻意生产出来的差异性,即将原本水乳交融、血脉相连的族群杂居之地,人为地区分出某种“特质”,而忽视了悠久的历史渊源。这就是所谓的“以今束古”,用后见之眼的认知框架对文化遗产和现实削足适履。这种思维实际上已经影响了相关文化传播中的青海形象。在大众媒体、文学作品尤其是诗歌中,我常常读到已经被固化了库库淖尔、德令哈、藏文化符号,这些符号无形中是简化了青海。
而青海是多么丰富啊!今人把穆天子会西王母的瑶池就附会于此,那个经典的神话在我看来,就是不同氏族部落或民族之间交流的象征。《山海经·西山经》载:“西王母居住在玉山之山,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这种历史神话化的记载显示了,西王母可能是个衣冠不同于华夏的异族首领。周穆王自然是华夏远祖,他西征昆仑,越过漳水,行程九万里,以观四荒,北绝流沙,见到西王母,又驱驰阴山、蒙古高原、塔里木盆地、葱岭等地,其实隐喻了华夏民族与周边民族的碰撞、开拓与交流。
但是,在三江源头的青海,神话与历史、虚构与真实、幻想与现实之间界限用不着那么清晰。就像黄河的青春期,清浊激荡,兼容并包,不同文化支脉彼此混融,长天大地,万古江河,又有谁能分得清彼此呢?
相传西王母在与穆天子告别时曾赋歌一首,曰:“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人生不过百年,隔着悠远逝水,数千载的光阴让这首原本苍凉的歌带上了永恒的色彩。尔汝恩怨、现世悲欢在逝水汤汤中涤荡无几,这种共通的命运感超出了空间和时间,让一切现世的差异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再次来到黄河清澈的源头,在昆仑与祁连之间让思想凭虚御风。我想,这可能也是青海之所以让一个异乡人向往的心理动因,它排摒琐碎,让大美无垠充实心胸。
(作者为青年学者,供职于中国社科院民族文学所,已出版《文学的共和》《现代中国与少数民族文学》《时光的木乃伊》《无情世界的感情》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