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唱戏 韵味更浓

    没有水袖、厚底、髯口，甚至连甩辫子、摇扇子都慎用，却又试图传递京剧的动人。日前，由上海大剧院、上海京剧院联合制作的新编京剧《金缕曲》首演，呈现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新京剧”风采。这部由跨地域的京剧精英携手完成的作品，抛弃传统京剧程式化、虚拟化的表演方法，借由京剧的载体来讲故事。其对于表演形式的运用、程式与内容的结合、声腔舞美的设计等也激起了讨论，提示了传统戏曲当代生存的一种可能。

故事为体，京剧为用？

    新编京剧《金缕曲》从今年4月建组以来一直备受关注。

    故事有戏，一度轰动清初文坛——该剧改编自北京人艺编剧郭启宏的话剧作品《知己》，讲述了清代文人顾贞观为营救知己吴兆骞，到相国纳兰明珠府上作教书先生，为好友跪拜奔波，二十年后终于盼到好友归来，昔日的“江左凤凰”吴兆骞却已成了唯唯诺诺的卑琐小人，二十年的真诚与坚持宛如一个笑话。“金缕曲救友”，两个男人的友谊很有看点，其间更有纳兰性德穿插周旋。

    戏里有角，甚至可谓流派纷呈——饰演顾贞观的是京剧界的“歌剧男高音”关栋天。饰演吴兆骞的是年近七旬的麒派大家陈少云。天津京剧院知名裘派花脸邓沐玮饰演纳兰明珠，叶少兰入室弟子、上海京剧院小生金喜全饰演纳兰性德，北京战友文工团京剧团梅派旦角丁晓君饰演顾贞观的红颜知己云姬。

    阵容强大，四位院长“护航”——出品人是上海大剧院院长张哲和上海京剧院院长单跃进，上海越剧院院长李莉担任编剧，舞美设计是上海戏剧学院院长韩生。导演则是凭借《金锁记》和《伶人三部曲》在大陆闻名的台湾文艺奖得主、国光剧团导演李小平。

    李小平擅长将电影镜头语言、剧场概念融入京剧编排，这部《金缕曲》从舞台到编排都可以看出浓重的李小平语言。他告诉记者，在《金缕曲》中并不会有意地做什么风格性地体现，“如果要说有一个淡淡的诉求，我希望观众看这出戏就像看画一样，画意流泻，自然呈现性情，而不只是为了演一台京戏。”他希望追求一种“无形无痕”的状态。

    “传统京剧看角儿，我关注的焦点在故事，如何让观众接纳这个故事？如何呈现人的情感浓度，内心世界的层次？”李小平说，“在这出戏里，京剧只是故事的一个载体，要讲好故事不能只是稳定地守住载体，那样难免会削足适履。”在他看来，如果一味强调京剧唱腔里的流派归属、表演法则这些具体诉求，将忽略表演本意。

程式与内容，如何结合？

    要将诸多表演样式“揉”于一剧，并且做到“无形无痕”，显非易事。作为新编京剧还有一条：样式可新，故事可新，表演可新，京剧的味道不能丢，要在新的表演创作中传递传统的京剧之美。

    “京剧演清朝戏，对京剧剧种、对演出者都是挑战。”陈少云坦言。在他看来，目前大陆的京剧演出模式、习惯相对固定，全新的导演介入则带来了一种新的含义，或者说是一种推力。

    全剧有一场陈少云一个人的戏，令人印象深刻。流放到宁古塔后，吴兆骞受尽煎熬，心志渐摧，雪地寒风刺骨中，一会梦见家人，一会梦见顾贞观。这一段，陈少云将麒派的徐策跑城、追韩信、下书等传统京剧手段化用进去，内心慌忙追逐信仰的力度立现。“那一刻，舞台上只有陈少云一人，却一点不空，这就是京剧表演手段的张力。”上海戏曲艺术中心艺委会主任孙重亮说。

    “传统与现代的拉扯中，往往是先样式再解释内容，而如果先从情感出发，再找到样式去填补，或许就能形成两者并立的局面。”李小平说，戏曲的养分完全可以去依托，需要探索的是，如何使用好戏曲手段，并找到传统戏曲的当代感。

    7月9日、10日两场演出结束后，上海大剧院举行的新编京剧《金缕曲》创演研讨会上，多位戏曲专家也提出，唱、念、做、打，为的是表现人物这一核心。没有了水袖这些功能性表演手段，如何提升戏曲艺术的美感还有待进一步发掘。

京剧从来就是一个年轻的剧种

    “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大块水墨晕染的舞台布景前，陈少云吟出这首咏骰子的诗。剧中台词采用了普通话间插韵白的形式。比如这首诗，韵白中用了一些京白，而不是完全用上韵。“新编京剧需要创新，但不能非牛非马，听着不像京剧。要使人感到这是一出感人的、动情的京剧。”陈少云说，麒派讲究一个真，讲究节奏，包括快慢轻重疾缓，没有一种精气神，赋予角色以生命力，就不会感动别人。

    关栋天则用“艺”和“术”作比讲述自己的着眼点。“艺在前，术在后，艺就是人物，术则是表现人物的技巧。术的追求达到一定境界，艺的达成也就水到渠成。比如手指向这边，还是那边，并无定规，情感到哪里，都是可以的。”

    《金缕曲》的唱腔设计也有很多新意，很多地方采用了昆曲的旋律。比如贯穿全剧的金缕曲，“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哪堪回首……”就是由丁晓君扮演的云姬直接吟唱出来的，昆曲的旋律带动情感的抒发，在一定程度上也和整个故事形成了一种间离的效果，四平调等的运用也很有特点。

    “戏无分新旧中西，只论好坏。观众走进剧场，未必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素养，分辨新戏为何，传统戏为何。对于那些闯进来的年轻观众，我希望能把他们留下来，而不是被那些门槛、程式吓跑。”李小平说，我想好好说故事，说一个动人的故事。“京剧从来就是一个年轻剧种，从来就是一个市场诉求的剧种。”

    但与时俱进的追求并不容易。如何将刻画人物、讲好故事的诉求通过恰当的形式精准地外化，每一处细节都要费心思量。陈少云说：“我们要老老实实继承传统，也要根据现实需要进行改革，不断进步发展，剧种才能保持生命力，在大胆的尝试和创作中，一步步找到适合京剧的发展模式。”（本报记者 颜维琦 曹继军）